手电光柱在浓稠的黑暗中徒劳地穿刺,仅能照亮脚下翻涌的淤泥和那几道触目惊心的拖痕,直直通向金属大门内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每一次踩踏,脚下厚实的灰烬与湿滑的泥浆都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噗嗤”声,仿佛踩在某种巨大活物的内脏上。那粘腻的声响在绝对的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神经末梢。
“退!快退出去!”班长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一种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在无边的黑暗中撞出沉闷的回响。
他身体本能地后撤,脊背重重撞上身后冰冷粗糙的熔炉残骸。那巨大的、扭曲变形的金属结构,如同远古巨兽冰冷的肋骨,散发着阴森的死气。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队伍最末的一个男生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短促而尖锐,像被毒蛇咬了一口。
他僵在原地,手电筒的光柱死死钉在身侧不远处。那里,覆盖着厚重滑腻藻类和水垢的金属宫殿墙壁上,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凸起正在……蠕动。
那不是淤泥。
是墙壁本身!
一块覆盖着深绿色藻类、边缘粗糙的金属板,其表面焊接的、模仿贝壳和鳞片的粗陋纹路中央,一块巴掌大的“鳞片”正在剧烈地起伏、变形……
它像一颗被强行按在金属板上的巨大肉瘤,表面覆盖着湿漉漉、半腐烂的海藻和粘液,边缘是粗暴焊接留下的丑陋疤痕。
那“鳞片”的起伏越来越剧烈,边缘的焊接疤痕被撑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崩裂。
一种令人作呕的、带着浓烈水腥和铁锈味的粘稠液体,正从“鳞片”与墙壁金属的缝隙里不断渗出,沿着滑腻的藻类缓缓淌下,滴落在下方的淤泥里,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在死寂中如同催命的鼓点。
“它……它在动!”
那个男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着那块蠕动的金属“鳞片”,手指僵直如同冻僵的树枝。
所有人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了。
光束瞬间聚焦过去,清晰地照亮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那块所谓的“鳞片”,根本就是某种活物的一部分!
它表面覆盖的粘液在光线下反射着油亮的光泽,粘附着腐烂的海藻碎片,其下是某种暗沉、带着皮革质感的生物组织。它正疯狂地搏动着,仿佛一颗被囚禁在冰冷金属里的绝望心脏,每一次搏动都让那劣质的焊接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青年研究员死死盯着那块搏动的“鳞片”,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方才在淤泥中发现鳞片时的狂热和兴奋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冰冷现实击穿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认知。
他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战栗:
“不对……全都错了……这根本不是自然的东西!”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过这片巨大、扭曲、散发着腐朽与疯狂气息的金属坟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崩溃边缘的尖利,“强行融合……的失败品!它们……它们被活活焊在了这里!”
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锥,狠狠凿穿了这片坟墓死寂的表层。
话音未落,那搏动到极限的“鳞片”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
“嗤啦——!”
边缘崩裂!
但并非整块剥落。
就在那块剧烈搏动的“鳞片”边缘崩裂的瞬间,其下方,那滑腻、深绿的墙壁藻类被一股力量猛地顶开!
露出的,不是冰冷的钢板。
是一颗眼球。
一颗巨大、浑浊、毫无生气的眼球。
它如同一个巨大的、镶嵌在金属墙壁深处的玻璃弹珠,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阴翳,瞳孔的位置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漆黑。
更令人魂飞魄散的是,这颗巨大眼球的四周,紧贴着墙壁,密密麻麻地镶嵌着无数颗小得多的复眼!
它们像一层恶心的、半透明的脓疱,紧密地挤在一起,每一颗都反射着手电筒惨白的光,闪烁着冰冷、无机质的微光。
这密密麻麻的复眼簇拥着中央那颗巨大的死寂主眼,构成了一幅亵渎生命、令人作呕的恐怖图案。
“呃啊啊啊——!”队伍中终于有人彻底崩溃,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就在这惊骇欲绝的瞬间,那一直若有若无、如同背景噪音般从地底深处传来的低沉嗡鸣,骤然拔高!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刺耳!
嗡——嗡——嗡——!
不再是模糊的震动,而是某种尖锐、高频、穿透耳膜直刺脑髓的噪音。
它仿佛来自四面八方,从冰冷的金属墙壁里渗出,从脚下翻涌的淤泥里钻出,甚至是从头顶那高不见顶的黑暗穹窿中倾泻而下。
这声音带着一种无法忍受的恶意和疯狂,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思维,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太阳穴!
嗡鸣声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神经。
喻灵儿强忍着头部炸裂般的剧痛和翻江倒海的恶心,手电光柱本能地扫向声音最密集的地面——那覆盖着厚厚灰烬和粘稠淤泥的地面。
光柱所及之处,淤泥的表面如同煮沸的沼泽!
无数个细小的、拳头大小的凸起,正疯狂地蠕动、拱动……
它们密密麻麻,遍布整个视野所及的淤泥区域,彼此挤压、碰撞。
灰黑色的泥浆被顶开、翻涌,露出底下暗沉的东西——是鳞片!
无数块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鳞片,在粘稠的泥浆下剧烈地起伏、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那声音与刺耳的嗡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来自地狱深处的交响乐。
“下面……下面全是!” 有人带着哭腔嘶喊出来,声音被高频的嗡鸣切割得支离破碎。
“跑!离开那里!” 班长他猛地推了一把身边几乎瘫软的人,自己也踉跄着向厂房中央相对空旷的地方挪动。
然而,那无处不在的嗡鸣声和淤泥下无数蠕动的鳞片,让移动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步都像踏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
就在这时,班长那张因恐惧和痛苦而扭曲的脸猛地一僵。
他右手死死捂住了自己左手小臂的位置,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
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
喻灵儿离他最近,看得分明。
班长捂着手臂的手指缝隙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血,而是一种暗沉的、带着湿漉漉光泽的……凸起?
……像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正不受控制地想要钻出来。
班长的指关节因为剧痛和强行压制而绷得发白,指缝间甚至渗出了一丝粘稠的、不同于血液的暗绿色液体。
喻灵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嗡——!
那刺耳的噪音骤然又拔高了一个层级,尖锐得如同钢锯在切割头骨!
墙壁上,那颗巨大的死寂眼球周围,那无数密密麻麻的复眼,仿佛被这噪音激活,瞬间爆发出更加幽冷、更加集中的光芒。
那些光束,如同无数根无形的探针,刺得人眼睛生疼。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聚焦中,那根粗大、锈迹斑斑的管道表面,覆盖的厚厚藻类和水垢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剥落,簌簌而下!
露出的金属管壁上,赫然布满了……焊接点!无数个粗糙、丑陋的焊接疤痕,密密麻麻,如同金属管道上滋生的恶毒疱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