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烛火刚刚熄灭,东方的天际已泛起一丝鱼肚白。我几乎没有合眼,脑中反复推演着即将与皇叔进行的这场谈话。乌巢的消息太过震撼,而我们昨夜议定的应对策略又如此急迫,如何将这一切以最稳妥、最能让皇叔接受的方式呈现,至关重要。
皇叔仁德宽厚,重视民生,之前的“深挖洞,广积粮,静待时变”正是他心意的体现。骤然间要转向全面备战、积极寻求外部联盟的紧张轨道,必须让他充分理解这其中的必要性与紧迫性,而非感到被部下裹挟,或是觉得我们过于冒进。
简单梳理了一下思路,确保言辞恳切而不失分寸,我整理好衣冠,步出书房,径直前往州牧府后堂,皇叔通常在那里处理日常事务或与兄弟们议事。
天色尚早,府内还很安静。通报之后,侍从引我入内。只见皇叔果然已在堂中,关羽将军和张飞将军侍立在侧,三人似乎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见到我进来,都将目光投了过来。皇叔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但眉宇间似乎也萦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或许是昨夜的紧急召集让他有所猜测。
“子明来了,”皇叔微笑着示意我坐下,“这么早过来,可是有要事?”
关羽抚髯,丹凤眼看向我,带着探寻。张飞则直接问道:“子明,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曹贼那边有动静了?”
我躬身行礼,待坐定后,并未直接抛出那惊天动地的消息,而是先沉稳地开口:“启禀主公,臣昨夜收到北方确切军情,事关重大,故夤夜召集糜别驾、孙从事紧急商议。因事态紧急,未及第一时间禀报主公,还望主公恕罪。”
我先将程序上的“不妥”揽过,表示了尊重。
皇叔摆摆手,温和道:“子明行事素有章法,必是事出有因,但说无妨。”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三人,郑重地说道:“主公,二位将军,官渡战局……已生惊天逆转。”
此言一出,堂内的气氛瞬间凝固。皇叔脸上的笑容敛去,关羽的丹凤眼骤然睁大,张飞更是瞪圆了环眼。
“子明,此话怎讲?”皇叔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三日前深夜,”我语速放缓,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曹操亲率精锐,奇袭了袁绍在乌巢的粮草大营。守将淳于琼大败,袁军囤积的数十万石粮草辎重,据报……已尽数被焚毁。”
“什么?!”张飞失声惊呼,几乎要跳起来。
关羽猛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剑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皇叔的身体微微一颤,双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膝上,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乌巢……乌巢粮仓被烧了?!这……这消息可确实?”
“千真万确。”我斩钉截铁地回答,“臣已通过多种渠道反复核实,确认无误。不仅如此,袁军大将张合、高览,因军心动荡,已于阵前……投降曹操。”
“张合、高览亦降曹?!”皇叔喃喃自语,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显然立刻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袁绍军心已溃,主力败亡就在眼前。
“主公日前所言‘静待时变’,乃是基于当时双方相持、胜负未分的局面,确是老成谋国之策。”我适时地接上话,先肯定了刘备之前的判断,随即话锋一转,“然,时移世易,乌巢一战,‘时’已变,‘势’已易!袁绍败局已定,曹操即将一统北方,其势将如日中天!”
我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地图前,指着徐州的位置:“主公请看,一旦曹操彻底扫平河北,回过头来,我们徐州,这片夹在曹、孙之间的四战之地,必将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届时,我等面临的压力,将是前所未有!”
“子明所虑极是!”关羽沉声开口,他显然也完全意识到了危机的降临,“曹操若得河北,天下几无可与之抗衡者。我徐州若不早做准备,危矣!”
“那曹贼……他娘的!”张飞咬牙切齿,但这次没有喊打喊杀,而是看向皇叔,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大哥,这可如何是好?”
皇叔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再睁开时,眼中虽有忧虑,却也多了一份决断。他看向我:“子明,昨夜你等商议,可有应对之策?”
这正是我等待的时刻。我再次躬身:“主公明鉴。臣等昨夜不敢怠慢,连夜商议,斗胆拟定了三条应对之策,恳请主公定夺。”
我将昨夜议定的“固本培元,加速内强”、“审时度势,灵活外交”、“耳目先行,知己知彼”三条策略,详细地向刘备进行了阐述。特别强调了“内强”是根本,必须立刻加大投入,提升徐州的自保能力;“外交”是争取时间和空间的手段,联合江东、稳住荆州是当务之急;“情报”则是洞察先机、避免被动的关键。
我刻意将这些表述为“臣等的浅见”、“初步的方略”,将最终的决定权完全交还给刘备。
皇叔静静地听着,时而皱眉深思,时而看向关羽、张飞,眼神交流。关羽适时补充道:“主公,子明所言,皆是肺腑之言。兵事紧急,内修武备,外联强援,确乃当务之急。”
张飞也瓮声瓮气地道:“大哥,俺也觉得子明说的对!咱们得赶紧准备起来,不能等曹贼打上门来!”
皇叔沉吟良久,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信任:“子明,依你之见,曹操平定河北,大约需要多少时日?我们这段缓冲期,能有多久?”
“回主公,”我谨慎地回答,“河北地广人众,袁氏根基尚存,曹操虽胜,亦需时日消化、安抚。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必然会分出精力处理河北事务。但这只是臣的预估,变数仍在。我等必须争分夺秒,将这段时间利用到极致。”
“半年……一年……”皇叔低声重复着,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猛地一拍桌案,“好!就依子明与诸位所议!”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我们三人,语气坚定:“传我将令!即刻起,徐州全境,提升戒备!糜竺、孙乾,全力负责钱粮筹措、内政巩固、工事修筑!关将军、张将军,加紧整训兵马,强化城防,不得有误!”
“喏!”关张二人齐声应道,声若洪钟。
皇叔又看向我:“子明,外交联络与情报事宜,便由你全权负责。联络江东,稳住荆州,此事关乎我等存亡,务必谨慎周全。”
“臣,谨遵主公号令!”我深深一揖,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皇叔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语气带着一丝沉重,却也有一份不屈:“官渡风云变幻,我徐州虽处危局,但亦非全无生机。只要我们君臣一心,兄弟同德,定能渡过此劫,为兴复汉室,保留这一点火种!”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皇叔略显单薄却异常坚挺的背影上,也照亮了我们每个人的脸庞。我知道,从这一刻起,徐州这艘船,正式调整了航向,驶向了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未来。
而我,作为这艘船上的一名重要“舵手”,肩上的担子,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