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封赏,最气的人是嘉玉公主。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性,大叫着站了起来:
“父皇慧眼如炬,知人善任,赐表哥安北王爵位,实乃朝廷之福、边疆之幸。儿臣拜服父皇圣明。只是谢氏封妃一事,实在不妥。”
一顿,她跑到正殿中央,跪地道:
“堂堂安北王,怎能娶一个庶女为正妃?说出去岂不是要遭人耻笑?请父皇收回成命!”
韩景渊暗暗皱眉,立刻接了一句:“回陛下,谢家已易家主位,谢侍郎谢和如今是谢家家主。谢侍郎一生为国为民,至今未娶,已从兄长处将谢兰台过继到其名下。”
言下之意,谢兰台如今是嫡女。
嘉玉顿时露出错愕之色——庶女就此变嫡女,他竟连这都算计好了?
乾帝一听,左右一观望,道:“提到谢家,今日怎不见他们兄弟俩出席?”
韩景渊抱拳道:“回皇上,谢祭酒病了,谢侍郎在家照看病重的母亲,今日若非臣在宫中养病,臣的妻子挂念臣,也理应在谢府侍疾。”
这话说得实在是漂亮。
让任何人都挑不出错来——毕竟出嫁从夫,挂念夫君,乃为妇者第一要事。
嘉玉很想说出一些不利于立谢氏为妃的理由来,却发现寻不到错处,气坏了,回头狠狠剜一眼,跑了。
乾帝只有两个公主,这个是从小捧着长大的,另一个未成年今日没来参加。
他虽有不满,但懒得责罚,只淡淡道了一句:
“那就令御医去谢家好好照看着。今日出宫,你这个孙女婿理应上门过问一二。”
韩景渊应声:“是。”
夫妻二人就此回了座位。
宴会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各种对联、对诗、竞舞、琴箫对奏、插花、比剑、比拳,能想到的花样,被一样一样地拿到帝位面前献上,呈现的是玉京城内年轻一代的精气神。
自古少年强国强,少年斗志昂扬,国就蒸蒸日上。
在这春意盎然的宴会上,少年才俊们争相展现才华,不仅仅为博得帝王青睐,更在谋求一段门当户对的锦绣良缘。
很快,有内侍喊了一句:“接下去,由祭酒府四姑娘谢云岚献上一曲《霓裳羽衣舞》。
少顷,一个穿着霓裳的美丽少女,袅袅而来,行了一礼后,就开始表演。
少女翩然起舞,衣袂翻飞间如流云舒卷,轻盈似燕,穿梭往来,矫健翩然。
纤腰款摆,裙裾荡开层层霞彩,宛如月宫仙子踏云而来。
玉臂轻扬时广袖生风,回眸处眼波流转,一颦一笑皆与乐声相和,美不胜收。
谢兰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谢云岚自幼习琴练舞,以珍稀香膏滋养肌肤,养得一身冰肌玉骨。
她记得陆氏说过:“这世间男子啊,最先着迷的永远是女子的身子骨。那柔若无骨的腰肢,凝脂般的肌肤,最是勾魂摄魄。”
谢云岚深谙此道,舞姿翩跹时如弱柳扶风,素手纤纤,肤如凝脂,眼波流转间,笑意盈盈,确实令人心驰神往。
可祖母不这么认为。
她总说:“红颜易老,慧心长存。真正聪明的女子,即便年华老去,亦能自成一方天地,毕竟智慧,最擅长创造奇迹。”
一舞毕,乾帝第一个拍起了掌,“谢祭酒的五女儿国色天香,这个四女更是温柔多娇……
太后笑了笑,附和道:“皇上,这个小姑娘哀家有印象,六年前在别宫办寿宴时,那个救下小嘉棠的就是她吧!”
乾帝也想起来:“是她。当年亏得她瞧见,否则嘉棠就会溺水。当年朕赏赐她,她谢过了,是个懂事的孩子……”
皇后趁机唤道:“抬起头来。”
谢云岚立刻抬头。
皇后笑道:“好一副花容月貌,可曾婚配?”
谢云岚羞怯怯回禀:“尚未!”
皇后看向皇上,漫不经心笑道:“若姐妹共侍一夫,那倒是一段人间佳话。”
底下,谢兰台听得深吸一口气,心里震惊:
重活一世,难道她还要和这个讨人厌的恶心东西一起嫁同一个男人?
谢云岚欢喜,但喜不外露,只静静道:“一切听凭太后、皇上、皇后做主……”
然而,婚并没有赐下,乾帝只道了一句:“下去吧!”
谢云岚很失望,但只能退下。
她心不安极了,难道机会就这样错失了吗?
紧跟着上来表演的是秦琉璃,她使的竟是一套精妙的剑法,一袭红衣,手持一把未开锋的长剑,立于金殿中央。
剑势起,衣袂翻飞间惊起御前檀香袅袅,剑招如行云流水。
青丝飞扬间,剑势时疾时缓,时而如细雨轻点,时而似惊雷乍破。
谢兰台屏住了呼吸,心下好生惊讶:怪不得前世的小北王会娶她。
这样英姿飒飒的姑娘,身为武将的男子如何能不喜欢。
于是,她悄悄张望身边的夫君,果然看到他也惊艳到了。
韩景渊注意到了她的表神变化,对视过来,挑了挑眉,在她转开时,在案下,抓住了她的素手,以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她的俏脸,不自觉就飞起了红霞,想把手收回来。
这酥酥麻麻的滋味呀,也太太太……让人心尖发颤了。
可他竟不让,唇角还微勾。
就在这时,秦琉璃已收剑,得来一片掌声。
长公主脸上露着满意的微笑。
待掌声毕,她说道:“琉璃的剑术,可称一绝,阿临,你最擅剑术,要不要和琉璃对练一段,以祝雅兴?”
此言一出,众人都意会,长公主这是想撮合。
韩景渊目光流转。
韩老太太在边上接上了话:“长公主莫不是忘了,潜之为救陛下身受重伤,这才养了三天,伤口才愈合,若练了剑,裂了伤口怎么办?”
长公主立刻笑道:“也是,现在实不宜练剑,那就等阿临伤好了,在皇兄的寿宴上,再和琉璃一同练给皇兄看吧,男女对战,一定极精彩……琉璃,过来,坐下吧……”
谢兰台看得明白,长公主并不是忘了儿子受伤,而是在向陛下举荐:
此女与萧临,甚配。
紧跟着是江鸢,她上来时婷婷一拜,整个人显得端庄又得体,继而脆生生道了一句:
“臣女最擅长的是医术,不管是外伤处理,还是肌体疾病,都精通要诀。医道一术,无法在现场展现。皇上,臣女可否与安北王说一句话……”
虎啊!
这位江六姑娘实在是虎,一上来就将矛头直指韩景渊。
乾帝看着这位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的姑娘,发现太后轻轻在叹息,应该是此女违背了太后的意愿。
之前,太后有意将她嫁与萧临,如今萧临有妻,再嫁是妾,侧妃再贵重,亦是妾。
想来太后是不想了。
可这姑娘竟还是如此执念,他倒是乐见其成的,稳稳落下一句:
“可。”
于是江鸢走向韩景渊,极优雅地行了一礼:
“小女拜见安北王和安北王妃。
“安北王常年镇边,小女精通医理,国公府更是药铺满乾朝,小女若能得安北王为夫,日后,自当为边关军民缺医少药奉献一份力量……”
堂堂国公府的六姑娘,太后身后曾最得宠的医女,如今自请为侧妃,众人哗然。
谢兰台看得眼皮直跳:
看来当真是喜欢惨了,才会如此疯魔吧!
可韩景渊却无动于衷,起身回礼:
“承蒙江六姑娘厚爱,本王愧不敢当。边关军民医药之事,乃朝廷大计,江姑娘心怀天下,本王钦佩。
“然本王已娶正妃,本王重嫡庶之序,不敢以侧室之位委屈国公千金。若姑娘愿以医者身份相助边关,本王必以上宾之礼相待,共谋军民福祉。”
这份拒绝如此直接,顿令江鸢脸上无光。
谢兰台暗暗想啊,小北王果然恃宠而骄,拒绝起人来绝不含糊。
太后面色不太好看,也不说话。
江鸢面色顿时惨白如纸。
皇后突然笑道:“那就以平妻之位迎娶,与你的正妃平起平坐,如此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韩景渊抱以一拳说道:“皇后娘娘,一府无二妻,这是大乾历来的规矩。臣已娶妻,不敢再以妻位纳贵女入府,坏了祖制。”
这话一出,直接把皇后堵得下不来台。
韩老太太见状,立刻圆场,笑道:“潜之就是这样古板的人。皇后莫怪这孩子口直心快,每每都认死理。这纳侧妃一事,也不用急在一时,倒不如继续看一看孩子们的才艺?”
一顿,她又笑道:“江六姑娘既不表演才艺,不如回座观看如何?”
江鸢面上很难看,却又不能逼迫人家,只能颜面扫地地坐回去。
英国公和夫人坐在那里,面色都变得铁青。
适时,贵妃娘娘娇滴滴笑了一声,开口说道:“太妃千挑万选,最后选中谢氏做安北王的正妃,想来谢氏定有其特别的才学吧……
“谢氏,虽然你已成婚,今日却是你第一次参加春日宴,可有一技之长,让我们开开眼界……”
这话一出,众人都暗暗偷乐起来。
皇贵妃这是故意在挑刺。
谢家虽是书香世家,可这几代已落没。
谢祭酒之前只是个五品小官,这几年才升上来。
而谢和之前也只是一个大县的县令,如今才升了职。
在皇家和超一品或一品的门阀家族眼里,这种人家教养出来的孩子能有多少才华?
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
这位新王妃,肯定要出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