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夜凉如水
夜色像块浸了墨的锦缎,慢悠悠罩住同福客栈的天井。院角的老槐树叶子被晚风拂得 “沙沙” 响,枝桠间挂着盏马灯,昏黄的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细碎的树影。倪莫问攥着披风的衣角,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红色披风扫过地面,带起几点尘土 —— 她从客房出来已经半个时辰了,借口要洗漱,让美嘉帮忙打水,实则是想等曾小贤露面。
“哗啦” 一声,女寝的门被推开,陈美嘉拎着个木桶出来,桶沿还往下滴着水,溅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把木桶放在井边,擦了擦额角的汗,朝倪莫问喊:“水都弄好了!我烧了两桶热水,你要是不够,我再去烧,保证让你洗得舒舒服服的!”
倪莫问赶紧停下脚步,走到美嘉身边,声音压得低了些:“等等…… 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什么人?” 美嘉弯腰拎起木桶,刚要往浴室走,闻言又放下了,“是要找子乔?还是找掌柜的?他俩这会儿估计都在屋里,子乔在对账,掌柜的在…… 估计在对着镜子琢磨怎么涂粉呢。”
“你们这儿,有没有个姓白的?哦,不对,他现在应该是姓曾。” 倪莫问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披风的布料,心跳莫名快了些 —— 她还是没忍住,想先从旁人嘴里探探曾小贤的近况。
“有啊!” 美嘉想都没想就喊,声音大得在院子里回荡,“曾小贤!你快出来,倪捕头找你!”
话音刚落,胡一菲就从正房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攥着块绣花帕子,头发都有些乱了 —— 她刚对着镜子试了三种胭脂,还没选好哪块更显气色,就听见美嘉喊曾小贤的名字,吓得她鞋都没穿好就跑出来了。“不要喊不要喊!” 她一把捂住美嘉的嘴,把她往身后拽了拽,又转向倪莫问,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带着警惕,“你找曾小贤干啥?他…… 他今儿不舒服,早就睡了!”
倪莫问看着胡一菲慌乱的样子,心里反倒有了底,她轻轻拂了拂披风上的褶皱,慢悠悠地说:“老朋友了,找他叙叙旧。当年在京城,我们还一起办过案,算起来,也有五六年没见了。”
“老朋友是啥朋友?” 胡一菲往前凑了凑,眼睛瞪得溜圆,连珠炮似的发问,“唱过歌吗?喝过酒吗?吃过饭吗?拉过手吗?”
倪莫问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摇头:“为啥要拉手?我们是朋友,办案的时候讲究的是默契,又不是…… 又不是小情侣。”
“哈哈,我拉过!” 胡一菲突然伸出手,十指紧扣,在倪莫问面前晃了晃,脸上满是得意,“这么拉的,上次他帮我搬箱子,我没站稳,他就这么拉着我,掰都掰不开喔!”
“啥时候拉的?我怎么不知道?” 美嘉从胡一菲身后探出头,一脸好奇,“我天天在客栈,就没见过你俩拉手!上次你搬坛子,差点摔了,曾小贤躲得比谁都快,还说‘掌柜的你小心点,别把坛子摔了,得赔钱’!”
“你还能啥都知道啊?” 胡一菲瞪了美嘉一眼,伸手把她往浴室推,“干你的活去!水都快凉了,别耽误倪捕头洗漱!” 美嘉不情不愿地拎着木桶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给倪莫问使了个 “你多担待” 的眼神。
天井里只剩胡一菲和倪莫问两人,晚风卷着槐树叶的清香吹过来,却没吹散两人间的紧张气氛。倪莫问盯着正房的门,轻声问:“他去哪儿了?别跟我说他睡了,我刚才明明听见他在屋里咳嗽。”
“干活去了。” 胡一菲梗着脖子,故意往相反的方向指了指,“后院的柴房漏雨了,他去修屋顶了,估计得修到后半夜才能回来。”
“我说的是曾小贤。” 倪莫问加重了语气,眼神里带了点不耐烦 —— 她不想跟胡一菲绕圈子,她只想见到曾小贤,把憋了几年的话跟他说清楚。
胡一菲心里“咯噔” 一下,面上却依旧装作淡定,她往石凳上一坐,拿起帕子扇了扇风:“这我就不大清楚了,他今儿下午出去存钱,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我听展博说,最近镇上不太平,有山贼出没,说不定…… 说不定他再也不回来啦。”
倪莫问 “呵” 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块六扇门的腰牌,在胡一菲面前晃了晃,语气里带了点警告:“呵呵,你知道窝藏逃犯,要判多少年吗?按照大明朝的律法,窝藏重犯者,轻则杖责三十,重则流放三千里。曾小贤当年可是江湖上有名的盗圣,就算他现在改邪归正了,那也是朝廷钦点的逃犯,你要是藏着他,后果可不堪设想。”
胡一菲的脸白了白,却还是强撑着,伸手拿过倪莫问手里的腰牌,假装仔细看了看,又还给她:“不知道…… 缉盗指南里写过吗?那本书不是你破案的法宝吗?上面连‘贼偷鸡该怎么抓’都写了,没写‘窝藏逃犯判几年’?”
倪莫问的身子猛地一凛 ——《缉盗指南》是曾小贤写的,里面全是他总结的盗匪习性和抓捕技巧,胡一菲这么说,显然是知道她和曾小贤的过往。她往前迈了半步,盯着胡一菲的眼睛,声音里带了点急切:“我和他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用你的直觉猜猜嘛。” 胡一菲往后靠在石凳上,故意拖长了音,“你的直觉不是很准吗?能看出子乔没练过武功,能看出美嘉和子乔的关系,怎么就看不出我知道多少?”
“你不要逼我!” 倪莫问的手按在了腰间的捕快刀上,刀鞘上的铜环 “叮” 地响了一声,“我本来不想跟你翻脸,可你要是再这么胡搅蛮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想干什么?” 胡一菲赶紧从石凳上站起来,往后退了半步,双手护在胸前,“我告诉你,这是同福客栈,是我的地盘,你不能在这儿撒野!”
“带你回衙门聊聊天儿。” 倪莫问伸手就要去抓胡一菲的胳膊,“到了衙门,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嘴硬!”
“就在这聊好了,哎你干啥?君子动口不动手……” 胡一菲一边躲,一边喊,“曾小贤!你再不出声,我就被人抓走了!”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 倪莫问一把抓住胡一菲的手腕,指尖微微用力 —— 她的手常年握刀,指节上有层薄茧,捏得胡一菲生疼。
“再不放手我可咬了啊!” 胡一菲急了,张嘴就要往倪莫问的手上咬,“我小时候被狗咬过,牙上毒得很,汪…… 汪!” 她还故意学了两声狗叫,想把倪莫问吓退。
“你放开她!”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曾小贤站在月光下,手里还拎着个空钱袋 —— 他本来躲在屋顶上,想等倪莫问走了再下来,可听见胡一菲喊救命,实在忍不住了,只能跳下来。
倪莫问回头一看,眼睛瞬间亮了,她松开胡一菲的手腕,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终于肯出现了?我还以为你要躲我一辈子。”
“小贤…… 你快点走,不要管我!” 胡一菲刚要往曾小贤身边跑,就被倪莫问抬手点了穴,身子僵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曾小贤往前走,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是六扇门的捕头,你别跟她硬来,快跑啊!”
曾小贤走到胡一菲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担心,然后转向倪莫问,眼神里带了点欣慰:“这点穴手,你练的不错,比当年在京城的时候熟练多了。”
“是你教的好。” 倪莫问的语气软了些,她盯着曾小贤的脸,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眼角多了点细纹,“当年你说,点穴手要快、准、狠,我练了五年,总算没辜负你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