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秉笔太监吕方捧着鎏金匣子匆匆而入!
“三位阁老,陛下口谕,着即呈阅新制的《兵饷调配章程》!”
吕方掀开匣盖,露出一叠用明黄丝绢包裹的文书,墨香中隐隐带着龙涎香的味道!
杨廷和接过,展开章程,第一条便是“守成之君尚可,开疆之主方为万世表率!”
杨廷和缓缓将章程卷好,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道:
“看来陛下早已下定决心,敦煌防线需加固,东南商贾也得安抚……”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
值房内的烛火被风扑得明灭不定!
恍惚间,三人仿佛看到了大漠上的金戈铁马!
……
次日卯时三刻,钟鼓楼传来晨钟,沉沉暮霭尚未散尽,紫禁城太和殿前已是人影攒动!
玉带蟒袍的官员们在丹陛下列队,青砖缝隙里还凝着昨夜的雨水,倒映着众人神色凝重的面容!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司礼监太监王永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
杨廷和出班时,朝笏叩击青砖发出清响:
\"启禀陛下,臣等昨夜详阅《兵饷调配章程》,其中捐资助饷、增税等条款,恐生弊端!东南茶商......\"
\"杨阁老!\"
朱厚熜斜倚在龙椅上,冕旒轻晃打断奏对!
\"太祖平定天下时,可曾问过商贾愿不愿意纳粮?”
“太宗五征漠北,可曾顾虑过百姓是否疲惫?\"
他抬手示意王永捧出泛黄的卷宗,续道:
\"这是礼部从太祖实录中摘出的旧例——洪武九年,言官妄议军饷调配,太祖如何处置?\"
殿内骤然死寂!
刘健偷眼瞥见礼部尚书额角沁出冷汗,那叠卷宗里分明记载着数十位言官被廷杖、充军的往事!
\"陛下!\"
户科给事中张原突然越众而出,蟒袍下摆扫过积水,\"道:
变法初成,百姓方得喘息!此时贸然增税,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话音未落,王永已抖开一卷黄绫:
\"户科张原,阻挠新政,着即夺俸半年,发往辽北修城!\"
\"臣不服!\"
张原突然扯开官服前襟,露出布满陈年杖痕的胸膛。
\"正德年间臣便因直谏受刑,今日就算再挨三十廷杖,也要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举动惊得满朝哗然!
朱厚熜霍然起身,冕旒剧烈摇晃:
\"好个以死谏君!来人,将他拖下去犬决!\"
\"喏!\"
殿外武士马上走进来,把张原推了出去。
“还有谁反对变法?”朱厚熜缓缓问道。
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相踏出班列,手中弹劾奏折在晨光中微微发颤:
“陛下!自变法以来,百姓苦不堪言,此乃乱政之兆!”
“恳请陛下以祖宗法度为重,即刻停止变法!”
“乱政?”
朱厚熜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群臣。
“王御史可知,自新政推行,国库月入已达五千万两?”
他忽然将扳指重重拍在龙案上,惊得阶下众人浑身一颤,道:
“你们总拿祖制压朕,却不知太祖当年定鼎天下,何尝不是大破陈规?”
话音未落,云南道御史李学曾突然扯开官袍,露出内衬的素麻孝衣:
“陛下!”
“臣母病逝前仍在为新增赋税忧心,含恨而终!变法不除,天下百姓皆如臣母这般冤魂!”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大胆!”
王永尖着嗓子呵斥,却被朱厚熜抬手制止!
朱厚熜盯着李学曾眼底的血丝,突然冷笑:“好个孝子!来人,将李御史的孝衣拓印百份,张贴于京城九门,让百姓都瞧瞧,这就是阻挠强国之策的‘忠臣孝子’!”
刑科给事中赵时春见同僚受辱,愤而上前:“陛下,变法名为强国,实则伤民!”
他话音未落,朱厚熜已抄起案头镇纸狠狠掷下,青石镇纸在丹陛上碎裂的声响。
惊得丹墀下的白鹤铜炉都微微晃动!
“朕看你们不是谏臣,是国贼!”
朱厚熜猛地站起身,冕旒剧烈摇晃:
“礼部今日呈来的洪武旧例,你们当耳旁风?”
“洪武十三年,御史台言官结党妄议朝政,太祖如何处置?”
他扫视着面色惨白的御史们,一字一顿道:“全部犬决!”
殿内死寂如坟!
杨廷和捏着朝笏的手微微发抖,却在此时跨出班列:“陛下息怒!御史们虽言辞激烈,却也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
“然诸位可知,边关十万火急,鞑靼骑兵已至雁门关外百里?”
“此时若因噎废食,才是真正的误国!”
朱厚熜这句话如惊雷炸响!
李学曾踉跄着扶住身旁立柱,王廷相手中奏折簌簌作响!
朱厚熜重新落座,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碎玉:明日不朝,文武百官都去观摩犬决,谁也不许请假!”
……
次日,午门之外的校场被猩红帷幕重重围裹。
朱厚熜高坐在临时搭建的朱漆看台上,龙书案上摆着一壶祁门红茶,还有一把天子剑。
台下,三百余名文武官员垂首肃立,靴底碾过混着露水的碎石,沙沙声里透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十二辆囚车缓缓驶入校场,木栏上还沾着诏狱的霉斑。
王廷相被铁链拖下车时,破损的官服下血痂与泥浆凝结成片,却仍昂首高呼:\"陛下滥杀谏臣,必……\"
话音未落,东厂番子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膝弯。
\"放狗!\"
朱厚熜轻抬衣袖,鎏金护甲划过半空。
随着凄厉的哨声,二十头蒙着红布的獒犬被解开锁链。
这些饿了三日的猛兽嗅到血腥味,猩红的舌头疯狂甩动涎水,瞬间扑向被绑在木桩上的言官。
李学曾的惨叫声刺破长空,獒犬锋利的獠牙撕开他的小腿,带起片片血肉。
\"慎儿,捂住耳朵。\"
杨廷和突然转身,低声对身后的儿子说道。
杨慎惨白着脸别过头,却见刑部尚书何鉴和海瑞都死死攥着象牙笏板。
更远处,几名翰林官瘫坐在地,呕吐物混着雨水蜿蜒成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