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卿,你看伯简甚是好学且知错就改,何不收下他?”
正明殿内,皇帝正襟危坐在上方,目光灼灼盯着我。
我眸光微沉,并未理会垂首站在一旁邱伯简,轻叹一声。
站出列,对着皇帝拱手拜道:“大皇子之流天性顽劣、诗书亦洗不净劣性,鄙人一介凡胎,怎能与天命抗衡?”
皇帝脸色微变,邱伯简被人如此说,脸上自然挂不住,神情倨傲,语气较重:“常卿,伯简年纪尚小,若是有你教导,定会不同。”
我心中“咯噔”,略略抬眸望着皇帝,目光轻移向邱伯简。
恰好看见他眼中来不及收回的狠厉。我微微摇头,此人心术不正,难成大器,若是学术不端,定然酿成大祸。
皇帝见我多时未开口,面色更黑,站起身慢慢踱步到我跟前。
“常卿,意下如何?”皇帝鹰眼如炬,眸底划过一丝不悦,尽管还在极力忍耐着怒气。
周围传来同僚们的窃窃私语,有嘲笑、有讥讽……
我嗤之以鼻,凡夫俗子,趋炎附势……
脑中想了很多对策,只是都治标不治本,罢了!如今只能如此了。
我退后两步,微微躬身,但脊梁却不折,信然开口:“皇上如若执意要在下教导大皇子,鄙人只有以死明志。”
说完,不再理会所有人,我身形快闪,一头撞到了右上方的大柱上。
“嘭……”的一声巨响,终结了正明殿所有的声音。
我的额角似有热流淌下,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
“常卿!”
意识恍惚中,我仿佛听到皇帝威严十足的声音,少见地诧异。
我唇角微弯,想来以绝后患了吧!
果然,那件事之后,皇帝再也没有逼迫我收下邱伯简,如此甚好!
只是又发生了另外一件棘手的事。
寒风在雪野上呼啸而过,吟唱着冬日里特有的笙歌。
寒鸦在冷冽的枝头,用嘶哑的嗓音孤独地鸣叫,为冷艳的冬日,铺写出一曲悲凉的絮语。
辟雍殿里,我对酒当歌,在外游历时结交的挚友传给我一封信,我捏在手上如冬日薪火,内心感动异常。
迫不及待地拆开,一目十行,沉浸在老友惦记的喜悦戛然而止,我内心抗拒,颤抖的双手表明了我不愿接受的事实。
“哈哈哈哈……故园夜凉又一梦,酣畅喜乐无人同,心系半月奈若何,身陷囹圄何时终。”
我拎起矮几上的酒壶,仰天灌酒,手中的信被我捏成团,砸在地上。
抄起毛笔,在竹简上龙飞凤舞地写字,笔尖被竹简蹭得分叉。
“哈哈哈哈……”我笑得癫狂。这一切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酒意上头,我脚步踉跄,哭笑不得,猛地将笔掷向寒潭。
“哈哈……哈哈,何时终!”不知道什么时候发髻散了,我仰天振臂,大笑乱语。
“残阳古渡旧痕留,远岫孤村惹客愁。昔日笙歌盈巷陌,今朝草木掩荒丘。风摇败叶思犹切,月照幽阶忆未休。梦里关山寻旧影,醒来空对故园秋”。
“兀自成魔,身陷囹圄,万世不终。”
“扑通”一声,竹简也被我砸进寒潭。
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一个人影跳进潭水。
我剑眉一皱,心下愠怒,那是谁?敢夜闯辟雍殿?
我快步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一个女子趴在岸边,嘴唇乌紫,抬起头看我,牙关打颤:“您的竹简!”
我双手负立,并不接下,嘲讽开口:“你是何人?胆敢夜闯辟雍殿?”
那女子坐起来,全身抖如筛糠,平复了会儿:“这竹简扔了很可惜。”
我双目微眯,故意刁难:“好在何处?”
“饱含深情,读之怆然涕下,这不算写得好吗?”
“你又怎知我是不是无病呻吟?”我冷哼一声。。
女子无奈一笑:“先生的才学不至于此。”说完将竹简放在雪地上,转身往外走。
我心中微动,有点意思。
突然放声大笑,满眼欣然:“不错,洒脱之气倒与我有几分相似。”
“竹简我不要了,明日戌时我在此处等你。”我倨傲开口。
那女子谦卑应下。
我躲在暗处看那女子捡起湿漉漉的竹简,拎着厚重的披风往外走。
我眉眼舒展,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随手一扬,抓起几瓣雪花,冰冷的触感在手心蔓延开来。
数九寒冬,为了一卷竹简,跳下寒潭,可不是一般人敢做的事。你可别辜负我的心意!
月光下,刚刚捏皱的昨天被风吹到寒潭之中,纸张渐舒,上面黑色的墨迹晕染开来,隐隐可以看见“前朝遗孤”几个字样。
翌日,我在辟雍殿等了很久,都不见那女子前来,独坐许久,困意和寒意夹杂在一起,我心中恼怒。
罢了!不识抬举就算了,浪费时间。正欲往屋里走,我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转身一瞧。
昨晚那女子裹着厚披风,自雪地里缓缓而来,绯红异常的脸色,与纯白的雪花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略略皱眉,莫不是生病了?略略垂眸,尽量忽略她煞白的面容,冷冷说道:“你迟到了,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