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汤皇帝如此做,是一开始就握住一个李昭的把柄,若是某一天他真的脱离自己掌控,那么他就会以此将李昭打入万丈深渊。”
周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玄机上人点头又摇头,“这只是一个最明面上的理由,宗法两字,能糊弄百姓,但百官却没有那么好糊弄。”
“太子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会成为大汤太子,但在这个过程中,大汤皇帝对他的培养自然也不留余力,因为只有他足够优秀,才能在后面撑得起这座大汤,但太过优秀,又会在某天有可能比他更强,所以他先留把柄在手,这是后手,居西苑而掌权,这就是落子,太子是他的棋子,帮着他处理国政,让他能抽出身来做别的事情,而太子始终是棋子,便是怎么都没办法和他相抗。”
“好算计。”
周迟不由得赞叹一声,这位大汤皇帝,这份城府,实在是有些深了
“他抽身而出,居于西苑,想来就是潜心修行了。”
周迟缓缓道:“做了那么多,其实他也是棋子,要想挣脱出棋盘,得上山。”
山下人再如何城府深沉,在山上人看来,无非是蝼蚁而已。
要登山,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本就是个天赋不错的人,只是一直藏拙,让宝祠宗觉得他是个天赋一般,但却想着证道长生的可怜虫。”
玄机上人说道:“那年帝京相见,他便已经归真。”
周迟说道:“难得。”
这件事他早就有些感知,要不然不会在重云宗主下山之前特意嘱咐。
“如今太子势大,渐渐脱离他的掌控,他已经有些慌了,所以才会有所动作,削减太子的权利,当然,时机合适,他就会把他所有的底牌拿出来,废黜太子,重新回到那把椅子上。”
玄机上人叹道:“如果太子没有那么优秀,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可惜,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生出一个同样聪明的儿子,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能让李昭死,不然山上山下,都很麻烦。”
周迟沉声开口。
玄机上人点头道:“老夫会去一趟帝京,一路上老夫会说两件事,第一件,太子就是嫡出,第二件,太子身负紫微气运。”
紫微星,自古以来,便有帝星的说法。
若这件事由玄机上人说出来,那么一座东洲,相信者不会少。
这种事情,一般的算命先生说出来没用,但玄机上人说出来,很有用。
“有了这种说法,他就不敢再轻举妄动,那些个摇摆不定的朝臣,会有不少人倒向李昭。”
周迟说道:“至少在朝堂上,李昭不会一退再退了。”
玄机上人看着周迟,“你还有些手段吧?”
不等周迟说话,玄机上人就自顾自说道:“重云山的孟寅是孟氏嫡孙,孟长山对这个孙子很喜欢,而孟长山是大汤的内阁次辅,更是读书人的领袖。”
这是在大汤朝野极有分量的人物。
“姜氏的那个小姑娘,也在重云山,还是你玄意峰的弟子。”
玄机上人啧啧道:“这么一算下来,你早早就有这份心思?”
周迟摇摇头,孟寅上山也好,姜渭上山也好,全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一开始,他并没有想着后面要用到他们两人身后的东西。
甚至在那个时候,周迟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卷入大汤的皇权之争。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如今的局面就是这样,你手里的筹码不少,可以和他斗一斗了。”
玄机上人笑道:“这样说起来,老夫不知道为何,对最后的胜负,有些无关别的期待。”
周迟苦笑道:“有些压力在身上的。”
玄机上人提起铁壶,给周迟沏了杯茶,放下茶壶之后,这才说道:“老夫在东洲算有些朋友,也会帮着尽力游说的,只是你知道先后顺序吗?”
周迟说道:“宝祠宗在先,至于山下,如今能维持均势就好。”
玄机上人点点头,“大汤皇帝即便有些算计,但他自身也好,还是大汤也好,都其实用不着多担忧,最麻烦的,依旧是宝祠宗,只要宝祠宗被击溃,那么一切自然而然都会迎刃而解。”
“便是此理。”
周迟认可玄机上人的说法。
玄机上人递出一块木牌,并无文字,只是材质成乌黑色,看着宛如一块黑铁,在这木牌的角落,有个特殊的符文。
“在东洲各大州郡,都有我们的联络之处,或许是当铺,或许是酒楼,或许是客栈,但共同点都是门前隐秘角落会有相同的花押,你只需要灌入一缕气机就能找到,如果想要联系老夫,或是想要知道些什么东西,可以去这些地方询问,你手里这块木牌,拥有着最高权限。”
看着桌上的木牌,周迟并不意外,玄机上人可以说通晓东洲之事,这种事情一个人断然是无法完成的,他必然会在东洲有无数的眼睛,若无这么多双眼睛,玄机上人也绝无可能通晓东洲之事。
周迟收起木牌,笑问道:“前辈的眼线不止于此吧?”
玄机上人倒也坦然,点头道:“有些宗门里,自然也有为老夫做事的,不过极为有限,那些大宗里,即便有,也不过是杂役之流,此事不用瞒你,你也想得明白,既然能成为大宗的内门弟子,相对来说,前途广阔,又何须为老夫卖命?”
周迟点头,“前辈坦荡。”
“不过老夫这些年的所有本钱都拿出来了,能不能赌赢,还不是老夫说了算,真有些心疼。”
说着话,他放弃了喝茶的想法,去喝周迟的仙露酒。
周迟只是微笑着陪着这位老前辈喝酒,没有怎么说话。
只是一坛酒之后,玄机上人笑眯眯看着周迟,让周迟又不得不拿出第二坛酒来。
两人小口喝酒,玄机上人说起很多年年轻时候的经历,周迟搭话不多,只是听着,偶尔喝口酒。
这会儿的玄机上人,就像是个有一肚子话没有人听,这好不容易碰到个配听他这一肚子话的出息年轻人,自然话就多。
而周迟,除去喝酒,其实就是把玩手里的那块黑木牌而已。
耐心听着。
……
……
潮头山上,跟着云书道人走了一圈这座潮头山的绿鱼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神仙住的地方,要跟仙境一样呢。
结果走了一圈,发现这和普通的山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这让绿鱼对重云山的期待,少了一大半。
云书道人看着小姑娘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失望了,不过他只是微笑道:“其实山上山下,区别不大,山上是另外一个山下,山下是另外一个山上。”
绿鱼蹙起眉头,怎么又说了一句她听完了就好像没听过的言语?
云书道人笑道:“不理解没关系,记住就行,以后慢慢就明白了。”
绿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就看到了自己那位师兄走了出来。
绿鱼立马喊了一声周师兄。
周迟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我准备托他们帮着带你去重云山,你觉得怎么样?”
绿鱼微微蹙眉,一时间琢磨不清楚周迟的意思。
“周师兄,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
绿鱼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开口,声音里有些委屈。
周迟摇摇头,“别多想,只是我有事情要做,不会近期返回重云山,至于你,跟着我,会有些麻烦。况且修行一事,早些也不是坏事,你跟着我,会耽误的。”
绿鱼哦了一声,然后有些担忧地问道:“周师兄,那我要是上山,他们不让我上山怎么办?”
周迟笑道:“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没有人会不让你上山的,退一万步说,要是青溪峰不要你,你就去玄意峰,那边的事情,我说了算。”
绿鱼这才放宽了心,不过仍旧有些不安,不过到底也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采珠女,倒是没有那么害怕。
周迟安排妥当之后,朝着云书道人一拱手,“云书道友,拜托了。”
云书道人点点头,微笑道:“自然为周道友办妥此事。”
周迟点头之后,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独自下山,脚步不慢。
绿鱼在身后看着,咬着嘴唇,没说话。
周迟很快来到山脚,这才转身仰起头看了一眼潮头山那边,当时那位玄机上人喝着酒,忽然一拍额头,说是有件事忘了跟他说。
是百鳄山的辛秘。
那座庆州府第二大的宗门,山中的最强者,不是那位山主朱漆,而是一头真身为白鳄的归真巅峰妖修。
妖修一次,在东洲这边,不常见的。
那些个野兽开灵,大多时候,都只能被称为妖魔而已。
妖修,聚于妖洲。
百鳄山的那位老祖宗,名为白垩,货真价实的妖修。
据玄机上人在百鳄山中的内线所说,这位百鳄山的老祖宗,极有可能下山截杀周迟。
周迟笑了笑,只是看着那座潮头山,把玩着手里的那块黑木牌,想起之前和玄机上人的对话,眼眸里闪过一抹怪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