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位于京郊偏远的一处密林山坳里,连排的木屋军营火把忽明忽暗,一名老态龙钟的身影在小厮的搀扶下,步伐缓慢的踏上马车。
忽然,从远处传来响亮的破天呐喊,“乱军在此,——杀!”
刚掀起车帘的老者神色一震,小厮见状下意识将他推进马车:“邢二爷,当心!”
本就腿脚不利索的邢二爷,整个人扑咚滚进了车厢里,疼得他浑身散了架般抽气连连,但他根本来不及呼疼,因为私营暴露,对他主子大为不利。
马车外的小厮燃起肃杀之气,从辕座下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与此同时,军营里的兵将全都出动。
“快,拿家伙!”从议事木屋出来的几名彪形将领,来不及套上铠甲,接连指挥着部下,乒乒乓乓的抄起各自的刀枪把式。
咚,咚,咚!
袭击而来的为首之人,正是此前在朝堂上力检部下谋逆的左军督都安将军,在马车里稳住心性的邢二爷,将头探出车窗帘子一眼认出此人,气得咬碎了一口老牙。
“好一个左军都督,吕没去书怎么敢!”
五军都督府只有用兵权没有调兵权,左军都督安将军又是上哪去弄来这么多兵马,难道是——皇上!
邢二爷刚思及此,岂料,外面的小厮一拍马屁股,马车瞬间往军营深处疾奔。
趴着车窗的邢二爷,再一次被甩七荤八素,痛呼声唉哟不止。
窝藏在此处的乱军私兵,连绵不绝的发出震天响的嘶声呐喊,“杀——!”
左军都督安将军注意到月色下,山头上不断涌下来的私兵,顿时扬起嘴角的笑意。
“好一个邢相,竟如此自信将所有人马集聚在此,今儿,老子就杀得他个措手不及!”
私兵营面对忽然的袭击,哪怕已经迅速集结兵马,显然也有些招架不住,顷刻间,空气中弥漫开扑天的血腥气息,惊呼声,呐喊声混合着撕杀,划破天际。
私兵营中一名彪型将领拼命御敌,便在这时,一指利箭穿透他的肩头,他握紧长爷挑下敌军马背上的一员,抬眼间惊恐得眼眸紧缩。
“魏将军!”
射出这一箭的正是年近六旬的铁林军大将魏老将军,他收起铁弓,冷然的看着对方,“魏宗,你竟敢倒戈乱臣!”
“我……我,……”被称之为魏宗的将领心虚的张了张嘴,顾不得肩上的疼痛。
便在这时,安将军带领的心腹挥刀对准了他,说时迟那时快,又一支利箭穿透此人的手腕。
“啊!”
心腹的呐喊,让在前头领兵的安将军回头,不明所以然的看过来。
“魏……魏阳!”魏宗不可思议的认清救下他的人。
魏阳魏时出现在魏老将军身旁两则,魏时的火暴脾气可受不了半点,“好你个魏宗,居然是你!”
“这……这是,怎么回事!”魏宗震惊的倒抽一口凉气,仿佛听不见耳旁不断惊起的厮杀。
魏老将军深深抽了口气,怒声道:“还不让你的人马停下来吗!”
魏宗大惊抽气,又看了看魏阳对他一脸的失望,连忙举起长枪,“所有人听着,立即缴械降服!”
杀得正欢的安将军及其几名心腹部下,有那么一瞬间,人都傻了。
啥玩意?不杀了?
不是,他们左军都督府素了十几二十年,好不容易得皇上钦点随铁林军平叛乱军,这会子说停就停了!
一个时辰后,私兵宫里的议室木屋内,浑浊的压迫氛围之中,魏宗重重跪在魏阳面前。
“哥,我……我以为……!”
啪!
魏阳痛心扇去魏宗的话,“你以为什么,你可知道魏邦对主子做了什么,你居然还听信他所言!”
魏宗被亲哥这巴掌扇得有点懵,一旁嗑着瓜子的魏时,哼哼的补充道,“他这脑子够用,还能被邢家所使!”
“……”
另一旁,邢二爷及其小厮皆被麻绳捆绑,摁跪在地。
邢二爷气极败坏的怒目扫视,奈何脖子处被利器所协威,不得不让他谨慎隐忍。
魏宗缓了缓神,抬起袖子抹了把鼻涕泪,“哥,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魏雨明明说是萧家,萧家杀害的主子和夫人。”
魏老将军正襟端坐在上首的桌案前,撩起衣袍接过部下沏好的一碗热茶,淡漠地扫了魏宗一眼。
老将军并不意外魏邦从前的手段,当时的他不也是毫无选择,他做为魏家的亲兵唯一能做的是咽下那夹生的米饭,成为魏邦手里的兵。
最后,老将军又看了眼在旁吃瓜的安将军,这姓安的莽夫他倒也是有点印象。
安将军对上老将军的眼神,莫明有些不明所以然。
老将军抿了口茶,嘴角噙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悠悠开口:“老夫若是没记错,安将军也曾受过太师齐先生的点拨,得以在当时备受萧国舅所赏识。”
安将军听闻此,连忙作揖道,“正是,本将皆生不忘齐先生大恩。”
“哼!”他话音一落,老将军重重将茶盏搁置于桌面,冷声道:“你便是这么报答你的恩人!”
“……”
安将军被问得有点猝不及防,甚至丈二摸不着头脑。
当时的他,不过是萧家军营里一名不入流的新兵蛋子。
他还记得那日他被老兵所欺,是齐先生恰好路过,点名让他跟进营帐,自此之后,他才在各位将领面前得以露脸才有了这番出头之日。
但是很快,安将军想到了永安郡马,现已是太子党詹事府左右春坊学士的贺年庚,同时也像是悟透了其中深意。
原来,贺大人并非投诚宰相一党,所以,今夜这场突袭看似吕尚书在皇上面前极力引荐他,哪怕他已是身居一品武将将军,左军都督却未曾得皇上重用,而如今松了口钦点他协助铁林军捣毁宰相私营,其中关联是齐先生。
“恕本将愚昧,不知老将军意下。”
“你不愚昧,荐言吕尚书推出左军督都佥事担下私营重罪,排除吕尚书手里除了你,没有第二个得用的武将,还能让吕尚书继续重用于你,手段不亚于你的主子。”
“可是你千不该忘了你的主子是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错认吕家为主,觉得今上并不重用于你,便从吕家寻找出路,参于立储之争,力搏将来五皇子继储位之后,再次备受重用,可你怎么不想想,为何皇上对你心存戒蒂。”
安将军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全然被老将军所洞穿,脸色不免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