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匠和王婆婆的铺子很好找，至少清平县还没大到出现两个王婆。
两人到达王铁匠铺子前，正巧遇到铁匠铺生意鼎沸。
炉火正旺，铁矿被炙烤得通红。王铁匠钳起一块红铁，左手抡锤，噼啪的火星渐次炸开。
虞初找了处空地下脚，余光瞥见铺内还有一位约莫七八岁大的女孩儿。此刻着了一身短练，拿了把小锤叮叮叮敲着眼前的铁块。
她一时没有吭声，目光落在女孩身上。
拿着王婆婆夸奖的谢衍抱着一怀抱瓜果来到虞初面前，他剥开一颗柑橘，作势要喂她。
“娘子张嘴。”
这一声呼唤喊回她神智，虞初瞥了眼。没有注意到显眼的脏污，低头张口。
虞初：……
她偏头，对上羊毛期待晶亮的双眼。
“好吃吗娘子？”
系统觉得有点不妙，“好吃吗宿主？”
这脸色看起来不像是好吃的样子。
她抿起唇角，微微笑，“好吃。”
谢衍眼神一亮，不疑有他，忙不迭又掰了一瓣往自己嘴里塞。只瞬间，他整张脸都皱巴起来。
“唔，好酸！”
虞初正在嘲笑他，“这都信？傻子。”
系统：……
这也要骗？魔头。
见羊毛又要分享他的酸枣子，虞初果断拒绝。两人就坐在铁铺外，一个托腮观察铺子内的小女孩，一个折腾自己手里的瓜果。倒是分外的和谐。
又几炷香后，王铁匠终于完成了手中的活计。回内间擦了把脸这才朝几人走来。
期间谢衍实在被酸得不行，要小厮去买了些许点心。
于是此刻，坐在铺外的，除了虞初一行人。还有铁铺内的小女孩，此刻正和谢衍分吃点心吃的不亦乐乎。
王铁匠本憨厚的面皮一柔，笑哈哈带着女儿道谢。
“让你们破费了，这是我闺女王春娇。来娇娇，向姐姐哥哥说谢谢。”
不待老王继续寒暄，虞初直白问出两人目的。
“王叔，我听夫君说，你曾为他打过一铁盒。四四方方，入手寒凉，我想知道打造的精铁您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个啊”，王铁匠咧开嘴笑，“您问我倒是不巧了，可以去问您公爹。”
这话倒是，格外明了了。
虞初了然，忽而说道，“我瞧娇娇对打铁感兴趣？”
“害。”说到这个，老王一半骄傲一半担忧，“我这闺女啊，随了她老子，打小在铁铺混，可不就是对女红一概不感兴趣，偏非对这铁有兴趣的嘞。”
虞初奉承，“颇有王叔你的风范啊。”
王叔受这话哄得心花怒放，偏还忍不住嘴角，“这，就是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呢。”
她倒不觉得，“娇娇若真喜欢，打铁又有何妨？”
老王眸光微闪，看着为王春娇擦嘴角偏非自己嘴角也不干净的谢衍没说话。
虞初起身道别，顺道帮羊毛抹了把嘴角的点心屑。见娇娇喜欢吃，也没多言，倒是谢衍将买来的点心都送给小娇娇了。后者到底还是小女孩心性，蹦蹦跳跳向两人告别，高兴得小脸发红。
“哥哥姐姐再见！”
谢衍朝着她挥挥手，这才牵着娘子离开。
一路上他嘴角就没下来过，虞初看着两人一晃一荡的手，忍不住问道。
“很开心？”
傻子重重点头，“嗯嗯！”
她也有点开心，“我有个想法。”
“什么啊娘子？”
“我希望娇娇能做她喜欢的事。”
谢衍停住脚步，转眸亮晶晶看她，“那我希望娘子也能做喜欢的事！”
虞初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她很满意他的觉悟，“你会帮我的对吧？”
4587 卧槽【该死搁这儿等着呢宿主不要答应她……！】
他仿若未觉，“对！”
4587【……】
它感觉自己是小丑。
虞初并没有立马回府，她先去了一趟清平县县令府。本意是想了解清平县平均教学水平，结果除了谢家的影子还是谢家的存在。
清平县有好几家学堂，不拘泥行伍，竟然还有一家女学。据县令介绍，县内的女学正是谢家夫人一手创办。距今已有六年之久，奈何愿意将家中女儿送入学堂的人家少之又少。
这也不难怪，毕竟女子入学，在这个时代下终是要艰难些。
除此之外，谢氏其下还有好几家绣坊，收纳的多是此县或是外来乡县无所依但凭自己能力生存的女子。
离开县令府时，虞初遗憾叹气。
“前人把路走了，我功德怎么办？”
开创女学，谢母走在了前面；替女子谋求生路，谢家有绣坊。
可奇怪的是，她并不生气。
没有功德固然遗憾，但她能在清平县见到如谢母一般领头人的存在、如王婆安然过日子的模样、如王春娇逐其所爱的可爱。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鼓胀的丝绵，又像是甜涩的酒液。有前路有回首，似乎不仅仅是单薄的“功德”二字。
诚然，这些是功德，但又不是。
谢家在做这一切时，会去关心功德归处吗？
虞初不知道，所以她打算去问问。
她想问问，她又该从何寻归处。
用完晚膳，趁着谢父带着谢衍玩他捉回来的蛐蛐时，虞初将今日前往县令府的见闻告诉谢母。
后者眯眼笑的温柔，“我儿有什么想法呢？”
虞初道出同系统商量了一下午的办法，“现在最大的限制是没有孩子愿意来学。问题出在内驱力上，对于百姓来说，女孩儿入学没有前途。与其费尽心思让他们被动送女孩儿去学堂，不如想办法从根本上改变大家的观念。”
谢母没有说话，似乎在理解她的话。
虞初默了默，转而给出方法论。
“娘，我今日去了县令府。发现在县令府上值的多为男子。”
谢母出身大家，不然也办不出女学，此刻略微一点便通。
“我儿是说，此事得官府出面？”
虞初点头，“我认为，一个城县的运转除却主要职位，其他的工作也不可或缺。例如珠算、水利、工建、药物等等。县令固可以带领百姓们做工，但如果有专擅于此道的人才为何不可以招揽？”
谢母点头，“我儿是想教授更多的人学习此等技能，并且依靠县令颁布官职，从而达到一人可抵百十人的功效？”
她会心一笑，“还是娘最懂我。”
只是具体运作起来并不简单。别的不说，如何说服县令拟出官职章程就是一个难题。
但好在谢家因为钱财有一定的说服力，谢母大手一挥，“我儿不必担忧，我同你公爹自有对策。只是为娘好奇，我儿为何突然对女学感兴趣了？”
虞初并不意外她的疑虑，她也并未拉扯身世，只是实话实说。
“我今日和夫君去了王铁匠的铺子，瞧见了王叔的女儿娇娇。”
她对冶铁有兴趣，那是从小耳濡目染。
可世风如此，她的爹娘担忧子女未来。
虞初，“当然我看到了功德。”
系统发问，“宿主只是因为功德吗？”
她没回应。
“我想，我希望娇娇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然后。羊毛赤口诚心。
他说，他希望她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于是顺其自然，她坐在了此处。
她问。
“娘为何想开办女学呢？”
谢夫人的神色有瞬间的感怀，“或许，我也见过一位娇娇。”
无关身份，无关立场。
无关大义，无关后者。
仅仅因为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