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蕊的卧室里,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她蜷缩在母亲怀里,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像只精疲力竭的雏鸟。
苏雯的眼泪无声地落在女儿的发间,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汗湿的额发。
雷印红着眼眶声音哽咽,\"医院……已经没有必要了……\"
\"不可能!\"秦旭凯猛地踹翻茶几,玻璃碎裂的声音惊飞了窗外的麻雀。他赤红着眼睛,西装领口被自己扯得变形,\"我妹妹不会死!\"
雷印站在玄关处,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军帽檐:\"蕊蕊的情况我们最清楚,那些实验留下的毒素……\"
\"不!\"秦旭然突然暴起,少年通红的眼睛里蓄满泪水,\"我妹妹是雇佣兵女王!是正团级干部,是特种兵大队长她经历过那么多都没事,这次也……\"话说到一半,他已泣不成声。
苏雯把女儿搂得更紧了些。慕清蕊在她怀里轻轻动了动,苍白的唇瓣开合:\"妈妈……冷……\"
秦允川立刻扯过羊绒毯裹住女儿,转头对管家嘶吼:\"备车!联系医院!\"
许镇江叹了口气上前:\"秦先生,那些医疗设备对她已经……\"
\"滚开!\"秦老爷子龙头拐杖重重杵地,花白胡须剧烈颤抖,\"我秦家的孙女,就是只剩一口气也要送最好的医院!\"
胡厚祥还想说什么,却被周青石拦住。几位师父交换了个眼神——他们太了解这个倔徒弟了,若是清醒着,定也会这样固执地抗争到最后。
窗外,十余辆黑色轿车已经发动,车灯划破渐沉的暮色。苏雯小心翼翼抱起女儿,像捧着一碰即碎的琉璃。
慕清蕊在她臂弯里轻得可怕,曾经在训练场上撂倒壮汉的身躯,此刻脆弱得像张宣纸。
\"宝贝不怕,\"苏雯贴着女儿冰凉的额头轻声说,\"妈妈带你去医院。\"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泪却早已浸湿了前襟。
秦家五个儿子齐刷刷站在门前,像道血肉铸成的城墙。
他们身后,整个家族的人都红着眼眶整装待发。这一刻,没有人在意师父们的判断,没有人在乎医学的极限。
他们只知道,那个被命运夺走过一次的小公主,绝不能再孤零零地离开。
……
他们来到了F城也是全国最好的医院,整个病房只有监护仪发出的滴答声,以及苏雯低低的哼唱。
她的声音轻柔而舒缓,仿佛是一首摇篮曲,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苏雯轻轻地拍着慕清蕊的背,就像哄一个小婴儿一样。她的手指微微发抖,似乎有些紧张,但她的动作却很轻柔,生怕惊醒了女儿。
慕清蕊的呼吸很微弱,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但是,她的手却紧紧地抓着苏雯的衣角,仿佛生怕一松手,妈妈就会消失不见。
“妈妈……别走……”慕清蕊的声音轻得如同羽毛一般,几乎听不见,但那其中蕴含的依赖和不舍,却像重锤一样敲在苏雯的心上。
苏雯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涌出眼眶,砸在慕清蕊的发间。
苏雯抱紧女儿,声音哽咽着说:“妈妈不走,妈妈哪儿都不去……妈妈就在这里陪你……”
苏雯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慕清蕊小时候生病的模样。
那时候,小小的慕清蕊也是这样,紧紧抓着苏雯的衣角,不肯松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安全。
可命运终究还是要把她的女儿带走。
……
病房外,秦家与苏家的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沉默地站着,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
秦旭晨身体微微前倾,后背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至于瘫倒在地。
他的手指紧紧捏住,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秦家长子,此刻眼眶通红,双眼死死地盯着病房那扇紧闭的门。
秦旭澈则低着头,原本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了空洞的痛楚。
他的手紧紧攥着慕清蕊为全家人设计的衣服和首饰,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上面精美的设计,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秦旭溪站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却无法温暖他那颗冰冷的心。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死死地落在病床上的妹妹身上,似乎想要将她的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刻进骨髓里。
他是一名演员,习惯了在镜头前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但此刻,他的下颌绷得死紧,泪水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无声地滑落。
秦旭凯靠在走廊的尽头,身体微微摇晃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他的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平时总是沉稳有力的指尖此刻却在微微发抖。
他从不吸烟,除非真的遇到了无法承受的事情,而现在,他连点燃这支烟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的情绪彻底崩溃。
秦旭然像雕塑一般静静地蹲在角落里,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风中的残烛。他的手紧紧攥着那枚慕清蕊送给他的军徽,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丝温暖。
滚烫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不停地砸在手背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每一滴泪水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
他是慕清蕊最小的哥哥,却比任何人都宠爱她。小时候,当她生病时,他会整夜整夜地守在她的床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生怕她会感到一丝疼痛。
长大后,他成为了慕清蕊黑暗中的战友,无论遇到多少困难和危险,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的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秦菲和秦璇芷站在一旁,她们的眼睛也早已哭得红肿。
舒雅雅和安静怡则紧紧地依偎在母亲身边,小小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眼眶通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滚落。
舒缚和安隆兴默默地站在妻子身后,他们的目光异常沉重,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们的身上。
秦老爷子和秦老夫人坐在长椅上,两位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老人,此刻却显得无比苍老和脆弱。
他们的背微微佝偻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让人看了心生怜悯。
苏老爷子拄着手杖,他那浑浊的眼睛里藏着深不见底的悲痛。
十四年前的那场分离,如今又要重新经历一遍,而且这一次,是永别。
雷印、许镇江、胡厚祥、周青石——慕清蕊的几位师父站在走廊的另一侧,面容肃穆。
彭萍捂着嘴,无声地流泪。
慕清蕊自组织出来八年的时间,如同一部漫长而艰难的电影,在他们眼前不断放映。
每一个画面都深深烙印在他们的心中,让他们无法忘怀。
慕清蕊总是说自己不是一个好孩子,但她的师傅们却深知她的善良、坚韧和努力。
在他们眼中,慕清蕊是最好的孩子,是整个天下最优秀的孩子。
原本,大家都以为慕清蕊已经解开了内心的纠结,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家人,终于能够感受到真正的幸福。
但是,命运却总是喜欢捉弄人,它似乎不愿意放过这个如此美好的孩子。
慕清蕊才刚刚十八岁啊!在这短暂的十八年人生里,她仅仅享受了四年的幸福时光。为什么上天如此吝啬,不肯多给她一些温暖和关爱呢?
孟慧静静地站在病房门口,她的手指紧紧扣住门框,仿佛那是她与慕清蕊之间最后的联系。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显示出孟慧内心的痛苦和无奈。
八年以来,尽管只有在去A国的时候才能见到慕清蕊,而且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但孟慧早已将她视为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她觉得慕清蕊可爱极了,当然,没有几个人get的到。
看着慕清蕊在时光的流逝中逐渐长大,每一次见面都能发现她的变化,孟慧心中充满了欣慰和喜悦。
如今的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清蕊离去,这种无力感让她心如刀绞。
楚浩泽像失去了支撑一般,无力地靠在墙边,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变得异常苍白和憔悴。
赵煜城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双眼布满血丝,猩红得吓人,下颌紧绷着,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紧张和痛苦。
慕清蕊救了他的命,而他也陪伴了慕清蕊整整七年。
如果说他对慕清蕊的感情仅仅只是敬佩之情,救命之恩,那绝对是自欺欺人。
那份深埋在他心底的汹涌爱意,已经如同火山一般,随时都可能喷涌而出。
可赵煜城知道他们没有结果,不如做朋友,现在慕清蕊的生命正在逐渐流逝,就像风中残烛一样,脆弱而飘摇,似乎随时都可能被吹灭。
慕清蕊自己也清楚地知道,她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于是,她强打起精神,用微弱的声音让秦允川将所有人都召集到病房里来。
当所有人都聚集在病房里时,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氛。
慕清蕊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如同蝴蝶翅膀般轻盈,然后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仿佛穿越了一层迷雾,缓缓地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了苏雯的脸上,那是她最爱的妈妈。
\"妈妈……\"慕清蕊的声音轻得如同羽毛飘落,几乎让人难以听见,但却饱含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
苏雯立刻俯身贴近她,仿佛能捕捉到那一丝微弱的气息。
她的手指轻柔地抚过慕清蕊的脸颊,温柔地回应道:\"妈妈在,妈妈在这儿呢。\"
慕清蕊的视线慢慢转向孟慧,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终于,她用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唤道:\"孟妈妈……\"
孟慧听到这声呼唤,心中一阵酸楚,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床边,紧紧握住慕清蕊的手,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蕊蕊,孟妈妈在这儿,孟妈妈不走……\"
慕清蕊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然后,她的目光又转向了五个哥哥。秦旭晨见状,立刻快步上前,握住她的另一只手,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得发白,却又不敢稍稍用力,生怕会弄疼她。
\"你们……不要难过……\"慕清蕊的声音依旧很轻,但却带着一丝笑意,仿佛是在安慰着他们。
秦旭澈像是突然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猛地扭过头去,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却又被他死死地咬着牙给憋了回去。
秦旭溪紧闭着双眼,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瞬间晕染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秦旭凯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渗出丝丝血丝,然而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呆呆地望着那面墙,眼神空洞而绝望。
秦旭然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他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额头重重地抵着床沿,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慕清蕊的目光缓缓地从秦旭澈、秦旭溪、秦旭凯和秦旭然身上移开,最后停留在赵煜城的身上。
慕清蕊的嘴唇轻启,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唤道:“赵煜城……”
赵煜城听到她的呼唤,立刻如条件反射般快步上前,他的军姿依旧笔挺,如同山岳一般稳固,然而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眶却突然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他抬手,以一个标准的军礼向她致敬,声音略微有些沙哑:“队长。”
慕清蕊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一般:“队伍……交给你了……我的狙击枪你要好好保护。”
赵煜城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他努力想要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不过那股从心底涌起的悲伤却让他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颤抖:“是!”
慕清蕊的视线最后落在了楚浩泽的身上,她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楚哥哥……”
楚浩泽快步走到床边,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仿佛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他紧紧握住慕清蕊的手,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被痛苦撕裂,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尽的哀伤:“蕊蕊,哥在这儿。”
慕清蕊的眼睛微微睁开,看到楚浩泽的那一刻,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尽管那笑容很微弱,但却像春天里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明亮。
慕清蕊用尽全力,轻声说道:“谢谢你……一直……保护我……永远站在我这边。”
楚浩泽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他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
这个曾经在枪林弹雨中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毫无顾忌地释放着自己的情感。
慕清蕊的呼吸越来越轻,就像那即将消散的微风,让人感到她随时都会离他们而去。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抬起,却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
苏雯见状,立刻冲上前去,紧紧握住慕清蕊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浸湿了女儿的指尖。
“妈妈……抱抱我,再唱一次……好不好……。”慕清蕊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苏雯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心如刀绞,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但是她把慕清蕊抱进怀里。
慕清蕊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紧咬着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当那股剧痛如潮水般袭来时,她终于无法再忍耐,第一次喊出了“痛”这个字。
\"妈妈……好痛……\"
这声微弱的呢喃像惊雷般炸响在病房里,所有人都怔住了——那个在魔鬼实验室里被折断骨头都没吭一声的女孩,那个在任务中腹部中弹仍坚持完成作战的军人,此刻在母亲怀里,终于卸下所有坚强,露出了最柔软的脆弱。
苏雯浑身颤抖,她看着女儿紧蹙的眉头,感觉有千万把刀在剜自己的心。
她慌乱地亲吻着慕清蕊的额头,眼泪混着女儿额角的冷汗一起滑落:\"妈妈知道……妈妈知道……\"她语无伦次地呢喃着,手指轻抚过女儿每一处,仿佛这样就能分担那些噬骨的痛楚。
赵煜城笔直地站在墙角,军装依旧一丝不苟,可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这个铁血军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滚烫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砸在锃亮的军靴上,他想起那次境外任务,慕清蕊肩胛骨被子弹贯穿时,还笑着对他说\"小伤\"的样子。
秦允川从背后紧紧抱住濒临崩溃的妻子,这个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佝偻着背,像瞬间老了十岁。
他感受到苏雯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就像十四年前那个丢失女儿的雨夜。
五个哥哥沉默地围在病床四周,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秦旭晨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秦旭澈把脸埋在掌心,温热的液体从指缝渗出;秦旭溪盯着妹妹苍白的手指,想起她小时候拽着自己衣角要糖吃的模样;秦旭凯的拳头抵在墙上,关节处血肉模糊;秦旭然跪在床尾,把脸埋进被单里无声恸哭。
孟慧跪在床边,额头紧贴着慕清蕊冰凉的手背,这是八年来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从那个满身伤痕的小女孩,到如今英姿飒爽的军官,她多想再听她喊一声\"孟妈妈\",就像从前每次出任务回来时那样。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兀地响起,那条代表生命线的绿色波纹渐渐平缓。
苏雯突然疯了一样抱紧女儿,哼起那首残缺的摇篮曲。
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却固执地继续唱着,仿佛这样就能把死神赶走。
慕清蕊的睫毛轻轻颤动,在歌声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终于回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那个在枪林弹雨中都不曾低头的姑娘,此刻在母亲怀里,像个婴儿般安详地睡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这个倔强的灵魂送行。
月光透过纱帘,温柔地笼罩着床上的人儿,给她苍白的脸庞镀上一层银辉。
那个被命运撕碎过无数次,却始终倔强拼凑自己的女孩,那个在黑暗中成长,却始终心向光明的战士。
那个好不容易找回家,却又匆匆离去的女儿——终于卸下所有重担,在至亲之人的爱与泪水中,获得了永恒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