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浩然微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就见道路的不远处,一个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直裰、头戴方巾、一手拿一副书写着“神机妙算”四个字的旗帜、一手拿着一个铃铛的男人,正缓缓朝他走来。
男人大约二三十岁的年纪,鼻子下方有一撇八字胡,一双眼眸仿佛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在冬日稀薄的日光下,让人看得不甚清晰。
一个……算命先生?
云浩然有些怔然。
这般偏僻荒凉的小道上,怎会突然出现一个算命先生?
不待云浩然理清思绪,那男子就走上前来,朝他笑笑道:“郎君怎么一个人在此处?”
云浩然下意识道:“我住在附近,在这里四处走走。”
“原来如此。”
男子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了他一眼,嘴角笑意扬得更高了,眼眸中的雾气,却似乎更加耐人寻味,“瞧郎君这模样,定是个读书人吧。我观郎君鼻梁高挺,前庭饱满,这可是高中之相啊!郎君可是来京参加明年会试的考生?”
对于考生来说,没有什么比“高中”两字更能打动他。
更别说说出这番话的,是一个算命先生,别管这个算命先生是不是真的有本事,他说的话,自是比普通人说的话更多一番“天命”之感,更能让人兴奋。
云浩然也不过是个俗人,如果是平时,他听到这番话,心里定是会难掩激动。
然而今天,他的心情说不出的颓唐彷徨,心里又始终绷着一根筋,让他下意识就要否认这男人说自己是上京赶考的考生这句话。
不待他话出口,那算命先生眼中忽地精光一闪,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道:“可是,郎君同时眉毛杂乱无章,眼神游离不定,印堂发青甚至发黑,这是即日会有血光之灾的表现啊!郎君最近,可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云浩然心头微惊。
他被折磨得太久了,满腔心事无人可以述说,也不敢与人述说,这会儿有人一下子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一时讶异,又带着某种急欲倾述的心情,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算命先生一脸果真如此的表情,抬起手撸了撸脸上那撇八字胡,意味深长道:“郎君可是忘了我的身份?我是如何知道的,自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我倒是有一法,可以化解郎君身上的血光之灾。我的马车就在前方不远处,郎君可愿意随我走一趟?”
云浩然怔怔然地看着他,脑子说不出的混乱。
只是,若是魏二郎那群人,不至于派出这么一个算命先生,拐着弯地来对付他。
他们若是知道他在这里,有上千种手段折磨他。
最终,还是心里渴望得到一点解脱的欲望压倒了理智,云浩然轻轻点了点头,嗓音微哑,“好,劳烦先生了。”
另一边,云霜几人很快赶到了东溪村,正如白圭所说,他们在东溪村外头,看到了几个穿着官吏服侍的男人在那里转来转去。
云霜很快收回了目光,没有多看,跟着白圭,很快走到了东溪村其中一间农舍前。
这就是东溪村三年前嫁给了上京赶考的考生那个女娘的家,云霜记得,白圭说她姓方。
她径直走上前,用力拍打大门,很快,院子里就传来一个妇人困惑的嗓音,“谁啊?”
随即,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长得干瘪黑瘦的农村妇人走了出来,见到云霜一行模样奇诡气度不凡的人,显然微微一愣。
尤也走上前,把手中的令牌在她面前晃了晃,道:“刑部查案。你可是方云桂的母亲?”
那妇人眼眸微睁,然而,因为白圭早上些已是询问过他们一番,她显然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有些不耐烦地道:“怎么又来?我不是说了,我女儿成亲前,没有定过亲,连说亲都还没机会说!更没有什么……什么心上人!”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显然有些羞恼。
不管在哪里,女孩儿的名声都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云霜微微眯了眯眸,笑了,“这位嫂子稍安勿躁,我们是为了查案而来,令爱的婚事,很可能与最近的士子被分尸案有关,放心,你今天说的所有事情,我们都不会散布出去。
你确定……令爱成亲前,当真没有心上人?可是,我们询问了村子里的其他人,他们说,令爱曾经与村里两个年纪相仿的郎君走得很近。”
一个女子是否定过亲或者说过亲,很容易查明,也很难作假。
但心上人这种事,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
云霜虽然保证了他们不会把今天的事情往外说,那妇人还是咬了咬唇,羞恼道:“那不过是村里那群长舌妇嫉妒我家云桂有本事嫁了个举人,在那里嚼舌根!那两个男的,一个是跟我家云桂青梅竹马长大的,早在三年前也娶妻了!一个就住在我们家隔壁,性格跟块木头一样,咱们做了这么多年邻居,云桂跟他就没说过几句话!这算哪门子走得很近!”
云霜眸色微闪,轻笑道:“走得近,也不一定就是说他们有儿女私情。我还是那句话,我们现在问的问题,都是为了破案。除了那两个郎君,你可知道村里还有什么男子,平日里跟令爱走得近?”
妇人更没耐心了,“没有没有!除了那两个,就是云桂她爹和她那几个兄长了!官爷可要把他们也好好查上一查啊?”
云霜也没在意她的态度,又问:“那我换个说法,村子里可有男子……平日里表现得格外在意令爱?”
“没有没有!”
又是毫不犹豫的一声回答,如果不是云霜他们是官府的人,妇人只怕早已是拍苍蝇一样把他们拍走了,一脸嘲讽道:“我家那几个男人可护短得很,若有那么一个男的,早就把他从我家云桂身边赶走了!”
云霜细细地观察了她一会儿,才低低一笑,“好,打扰你了。”
离开了方家的农舍后,云霜和尤也走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等了一会儿,很快,白圭就带着两个随从走了过来,行礼道:“大郎君,云娘子,我们又问了村里的好几个人,他们的说法跟方娘子她娘的说法差不多。
据说跟方娘子走得近的那两个郎君,我们也查探过了,他们如今都早已成家,有妻有儿,家里人口复杂,而且,他们家里都没有可以自由支配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