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土踏入船舱通道，一股混合着机油、消毒水和淡淡食物气味的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刺骨的寒意，却驱不散头沉甸甸的阴霾。
他站在那扇标注着秋月的舱门前，脚步如同灌了铅。
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锁，却又触电般缩了回来。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手心不知何时已沁出一层薄汗。
带土懊恼地闭上眼，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声音低哑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带土啊带土…你真是…胆小如鼠！”
他痛恨自己此刻的犹豫。明明在战场上可以悍不畏死地冲在最前面，明明发誓要守护她，可面对她此刻的脆弱和恐惧，他竟然连敲门的勇气都快要丧失殆尽。
愧疚如同藤蔓，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带土害怕看到她强撑的坚强，害怕看到那‘楔’印带来的绝望，更害怕自己笨拙的安慰会适得其反。
“是带土吗？”
门内，传来秋月的声音。
那声音比平时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被寒风吹过的琴弦，却如同天籁般穿透了门板，瞬间击溃了带土所有的退缩。
带土猛地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应，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啊！是…是我！”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拧动了冰冷的门锁。
“咔哒”一声轻响，舱门向内滑开。
狭小的舱室内，光线有些昏暗。
秋月没有开主灯，只亮着一盏靠近舷窗的壁灯。
她抱膝坐在窄窄的单人床上，背对着门口，侧脸隐在光影交界处，目光投向舷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墨蓝大海。
听到门开的声音，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
壁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绝美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
那双平日里清澈灵动、如同盛着星光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雾，失去了焦距。
她看着带土，努力牵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但那弧度尚未成形便已消散，只剩下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
带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慌忙走进舱内，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通道里隐约的人声。
带土局促地站在门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满心的慌乱和想要靠近、却又怕惊扰了她的无措。
“我…我来看看你…” 他干涩地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带着自己都讨厌的窘迫。
他不敢看秋月的眼睛，目光飘忽地落在她放在膝盖上的、带着手套的手上。
“你…你别担心！肯定…肯定是有办法的！” 他的语气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泉奈大人那么厉害！他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木叶有那么多顶尖的医疗忍者和封印大师！还有…还有扉间大人！他是你们千手一族最强大的忍者，他肯定有办法的！对吧？”
他几乎是在祈求，祈求秋月能给他一个肯定的回应，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好。
然而，秋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蒙着冰雾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被安慰到的光亮，反而渐渐沉淀出一种让带土心悸的、近乎绝望的平静。
船舱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船体破浪前行时传来的低沉嗡鸣，以及舷窗外海浪单调的拍打声。
过了许久，久到带土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沉默的重压时，秋月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飘忽，如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让带土感到陌生的、深入骨髓的自嘲：
“带土……”
她顿了顿，目光从带土窘迫的脸上移开，再次投向那片深不可测的大海。
“你有没有想过……”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揭开一个血淋淋的伤疤，“我为什么……会来到第七班？”
带土猛地愣住！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错愕地睁大眼睛，看着秋月那带着惨淡自嘲的侧脸，大脑一片轰鸣！
为什么来到第七班？
这还用问吗？
不是因为天赋？
不是因为努力？
不是因为…他们是彼此最契合的伙伴吗？！
秋月没有等他的回答，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回答。
她缓缓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再次直视着带土，嘴角那抹自嘲的弧度加深了，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凄凉。
“我是一个棋子。” 她轻轻地说出这句话，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但带土却清晰地看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只带着手套的手，正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换句话说……”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被命运嘲弄的悲愤和绝望，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终于冲破束缚！
“我的一生……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被安排好的！！！”
轰——！！！
“什么？？！！！”
带土如同被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头顶！整个人瞬间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思维、所有的认知，都在这一刻被这句石破天惊的话炸得粉碎！
他猛地从门边弹了起来，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摇晃，瞳孔因为无法置信而收缩到了极致！
棋子？！
被安排好的？！
这怎么可能？！
那个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倔强不服输的秋月？
那个在任务中永远挡在同伴身前、眼神坚定的秋月？
那个……他默默守护、悄悄放在心底最柔软处的秋月？
她的人生…是被谁安排的？为了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瞬间席卷了带土！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想要大喊“不可能”！但当他撞上秋月那双眼睛时……
那双此刻不再空洞，而是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痛苦、自嘲、绝望和被彻底看穿命运后无力挣扎的眼睛时！
所有的反驳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无意义的嘶哑抽气。
一个冰冷彻骨、却又无比清晰的真相碎片，如同毒蛇般钻入了他的脑海，让他浑身如坠冰窟！
难道……这一切……包括她来到第七班，包括他们三人之间的羁绊……都……都是……
船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沉重得让人窒息。
昏黄的壁灯光线下，带土呆立如木偶，脸上写满了无法消化的震惊和一种世界观崩塌的茫然。
而秋月，这个刚刚亲手撕开自己命运真相的少女，在短暂的爆发后，重新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耸动起来，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低低地在狭小的舱室里回荡。
那呜咽声，像无数根细针，狠狠扎进带土的心底，比任何敌人的攻击都要痛彻心扉。
他看着秋月蜷缩的身影，看着她因为无声哭泣而颤抖的肩膀，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和保护欲，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喷发、冲垮了所有的震惊和疑虑！
带土再也顾不得什么窘迫，什么顾虑！
猛地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几乎是跪坐下去，伸出颤抖的双手，不顾一切地、紧紧抓住了秋月那带着手套、冰冷而颤抖的手！
“秋月！”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承诺，“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来自哪里！不管你背负着什么命运！我不管！”
他用力握紧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温度都传递过去。
“我只知道，你是秋月！你是我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 他直视着她埋在臂弯里的头顶，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吼出。
“什么棋子！什么安排！都见鬼去吧！谁敢动你，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他得逞！”
滚烫的泪水化作鲜红无法抑制地冲破了带土的眼眶，三勾玉极速旋转混合着少年滚烫的誓言，狠狠砸落在冰冷的舱室地板上，也砸进了秋月绝望的心湖深处。
“我要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