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无尽的黑暗,万物归于沉寂,所有的视听能力都被剥夺,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浓厚铁锈气息。
在这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执拗的老人依旧举着手中的火把,不断摸索前进,即便他已经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甚至连思维都无法维持,仅靠身体本能不断前进。
他到底要去哪里?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甚至老人自己都不太清楚,他只是感觉耳边似有声音在不断呼唤,指引、督促他向前行进。
“爸爸,我虽然还年轻,但我想告诉你,不论你做什么决定,作为你的女儿,我都支持你。”
菲茨···菲茨?
“菲茨!”
从无边的黑暗中惊醒,老人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回归现实之后,原本已经沉沦的思维能力此刻也被德雷克彻底找回,鼻腔中满溢的铁锈味也已经有了实质——胸部传来阵阵疼痛感,显然是经历了某种手术,德雷克瞬间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境况。
是了···在被艾丽丝捅穿心脏之后,德雷克用急救凝胶糊住了自己的伤口,并尝试离开那间小屋,呼叫救援。然而心脏破损太重,自己却连门都迈不出去。
最终,眼看着自己的生命快要流失殆尽,即将带着无限的悔恨与不甘离开人世,眼前却出现了自己的养子勒夫的身影,之后的事情,德雷克就记不太清了。
现在看来,应该是勒夫及时发现了自己,并进行了急救措施,随后又将自己带到医院,接受了手术,修复了自己受损的心脏,将自己从死亡的边际线上给拉了回来。
“勒夫···勒夫!”
尽管已经脱离生命威胁,但德雷克刚在生死边界游走了一圈,体力什么的依然很差,连下病床都显得艰难,德雷克也是急忙呼唤自己的养子,幽灵特战营的营长勒夫。
“父亲,您终于醒了?”
厚重的大铁门被推开,衣服上带着丝丝血迹的勒夫循声而入,见到德雷克终于恢复了意识,也是大喜过望,忙上前扶起自己的父亲,柔声询问道:
“还好···就是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遍,现在还有些虚弱···我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目前在佛罗伦萨西南方向约五十七公里的一间秘密庄园之中。”
“五十七公里···我们现在是在坦勒镇的勒维尔庄园之中?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们不是应该回到佛罗伦萨吗?”
听到勒夫的回答,德雷克顿时警觉了起来,这个时候,德雷克才注意到勒夫身上的血迹,意识到自己失踪的这几天里,勒迪尼斯恐怕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
“三天前国防部的那场军议之后,约瑟夫叔叔便奔赴前线,去调度聚拢剩余的军队了。按照父亲您的谋划,为了尽可能地聚集军力,我们需要放弃当下帝国的许多重要防区,同时营造出首都佛罗伦萨空虚的假象,诱导奥维盟军中维罗格尼的部队脱节深入。”
“不用说这些,都是军议上说过几百遍的事情了,挑重点说···”
德雷克摆了摆手,微微喘起了粗气——他现在刚经历了一场手术,几乎是说几句话就开始虚的状态。
“在约瑟夫叔叔调度部队之后,诱敌的计策已经执行完毕。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艾丽丝将您掳走,您的失踪,在佛罗伦萨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原本您失踪的事情,本该被众议院和皇室那边死死捂住,不让消息泄露出来的。只是···众议院那边,有几个蛰伏许久的叛徒却将这则消息泄露了出去,军队那边传播得尤为迅速,一时间我国军队的军心士气,都受到了非常沉重的打击。”
“······”
听到这个消息,德雷克肉眼可见地颓丧起来,略显落寞地问道:
“所以···是奥维盟军那边抓住了我军军心大乱,军队收拢调度效率大幅度下降的时机,进而发动战事,重创了我们仅剩的主力部队?”
“并非如此,父亲,军队士气虽然大丧,但约瑟夫叔叔终归是及时收拢了部队,没给奥维盟军留下什么可趁之机。且因为我军隐隐有了哀兵之态,奥维盟军几次试探性的进攻都被我们顶了回去,所以主力军队那边,其实没有出什么事的。”
听到这里,德雷克为之一振,却又蹙起眉头,略显疑惑地问道:
“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这样的,父亲,众议院中的叛徒走漏消息一事,虽没能彻底摧毁您的军略,却也让国家又一次承受了巨大损失。且其中的一支叛徒,甚至专门以国际雇佣兵组建了一支杀手小队,来搜寻母亲和妹妹,甚至是您的下落,打算以你们的性命,作为向奥维盟军投诚的‘筹码’。”
听到这个消息,德雷克微微一怔,旋即摇头,冷声说道:
“一群国际雇佣兵而已,如何能在佛罗伦萨的守军眼皮底下成事?且戴安娜和菲茨现在在艾丽丝的手上,连我们都找不到她们的踪迹,以那群废物的能力,更不可能伤到她们分毫的。”
“······”
“是的,父亲,艾丽丝小姐给我们留下了一张纸条,表示她会替您和我照顾好母亲和妹妹她们,绝不会让她们的生命受到一点威胁。”
勒夫口中,‘艾丽丝小姐’的敬称,让德雷克一怔,随即悚然起来。
“只是···父亲,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十二世和塞夫洛他们,却因为此事陷入了暴怒情绪——在他们看来,勒迪尼斯辜负了您的一切,这个国家已经不值得您为其付出分毫了。”
“所以···为了报复这个辜负您的国家,报复佛伦伦萨中那些自私愚蠢的贵族、科学家、资本家以及皇室,他们在军队中大肆宣扬这种仇恨言论,以您在军中的声望,激发出了士卒们的愤怒情绪,进而将佛罗伦萨的所有戍卫部队带离了我们的国都。”
“如今,我们的首都,勒迪尼斯的心脏城市佛罗伦萨,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无兵可用了。加上您之前诱敌深入的军略,如今奥维盟军的驻地到佛罗伦塞之间的上千公里道路之上,我们没有任何可以阻止对方长驱直入的武装部队。”
“根据前线约瑟夫叔叔传来的军报,奥维盟军已经派出了两个集团军,约莫十万人的主力部队,沿着这条道路急行军,直插勒迪尼斯的心脏而来。尤其是维罗格尼的先头部队——一个团的兵力,大约三四千人,已经抵达佛罗伦萨城前了。”
“如今,因为缺少戍卫部队,以及维罗格尼先头部队的抵达,佛罗伦萨已经陷入了严重的动乱之中。”
“我一个小时之前才与十二世那边交换过信息。如今佛罗伦萨内已经发生了四百余起市民暴动事件,城中权贵们也是借着手中的保安或是雇佣兵,开始肆意搞破坏,甚至是联络在城外驻扎的维罗格尼先头部队进行投诚,并邀请对方入城劫掠。”
“城市混乱至此,我们当然不可能再将您带回到佛罗伦萨之中去了。”
一系列的坏消息,让德雷克如坠冰窟,在极度的愤怒情绪之下,德雷克的手指被他捏得惨白,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
“十二世···十二世···他怎么能这样做,他忘了我教给他的道理了吗?我们为了这个国家拼尽一切,是为了众议院的那些叛徒或是十一世那个傻逼白痴吗?!”
“我留着那些白痴的命,只是不想在勒迪尼斯引起进一步的动乱罢了!我们真正服务的,是勒迪尼斯数以亿计的平民百姓!我们拼命的抵抗盟军的兵锋,也是为了让我们的人民免于未来的奴役!”
“为了这个目标,我已经牺牲了多少同胞,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无数勒迪尼斯的有志之士为了这项事业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怎么敢因为一些白痴的愚蠢行为,就放弃了我们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他当我们死去同胞的鲜血是什么?是玩物,是虚无吗?!”
“他怎么敢放弃佛罗伦萨的?!他把佛罗伦萨近亿市民的生命当成什么了?他是在为我打抱不平?扯Jb淡!他这是想气死我!他在糟蹋我为之拼搏一生的事业,他他妈的···”
急火攻心之下,德雷克谩骂声不断,甚至连手术后胸口心脏部位时不时传来的阵痛都无暇顾及。
只是,话说到一半,德雷克像是终于想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终止了谩骂,以一个极为危险的目光,看向了眼前自己最信任的养子勒夫。
德雷克当下处于勒维尔庄园之中——这里是勒迪尼斯开国皇帝勒维尔一世在登上前朝皇位之前,与自己的‘太子党’密谋大事的秘密据点,后来成为了勒迪尼斯帝国标志性的历史建筑。自勒迪尼斯建国以来一直都是皇家财产,现在是由勒维尔十二世掌控的。
而自己能在这里接受手术,恐怕意味着勒夫也已经和勒维尔十二世达成了某种‘共识’ 了。
“······”
“勒夫,你是故意将我带到这里来接受心脏修复手术的,对吗?”
“甚至恐怕不止如此,你可能已经与十二世那小子达成了某种共识。准备以给老子‘打抱不平’的名义,去残害我们自己的同胞?!如果老子没猜错的话,即便我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你也不会放老子回到佛罗伦萨收拾局势的,对吧!”
“勒夫,你怎么能被十二世那小子蛊惑,你是我最看重的孩子,你不能···”
面对德雷克的怒吼和劝诫,身上还带着血迹的勒夫轻笑了几声,摆了摆手,轻声说道:
“您误会了,父亲,刚才有些事情,我也确实对您撒了谎。”
“十二世的确撤走了佛罗伦萨的戍卫部队,甚至城中的一些混乱本就是他挑起的,不过他不是出于为您打抱不平的目的做的这些事情,同时他也没有出卖我们的国家,而是他有自己的考量在其中的。”
“他在策划一场大事,虽然我不清楚这件大事的具体内幕,却知道他依然在为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我们的事业而奋斗。总之,他并没有忘记您的教导,更没有忘记同胞的鲜血,相反,背叛的人,其实是我,父亲。”
“您现在身处这间勒维尔庄园之中,也并非是他的设计——他现在还在佛伦伦萨策划自己的大计划呢,哪有功夫来管这里的事情?我只是找他借取了这所庄园的使用权,且他也出于信任,痛快地撤走了这里的部队,将此地交给我使用了而已。”
勒夫的笑容非常阳光,但此时与勒夫面对面的德雷克,却是整个人都坠入了九幽深渊当中,浑身冰冷,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