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的金光,像一床永不褪色的华丽锦被,一连七日,牢牢地盖在楚家祭坛之上。
起初,还有人窃窃私语,猜测这是不是什么不祥之兆。
但随着时间推移,金光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发浓郁,甚至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温暖力量,那些质疑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楚雨彤站在金光之中,如同一个被世界拥抱的孩子。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体表“悯痕”的纹路,从最初的若隐若现,变得如同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般清晰。
夜里,她开始做梦。
梦里,地底传来低语,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痛苦嘶吼,而是千万个微弱的声音,像是夏夜的虫鸣,又像是春雨的呢喃,它们汇聚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渴望,一丝解脱,轻声说着:“谢谢你……听见我……”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突然拥有了一种与世界沟通的能力,那些被埋藏在时间深处的痛苦和悲伤,都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她觉得自己不再是楚家的天之骄女,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未婚妻,而变成了一个容器,一个承载着无数人情感的容器。
药王谷的白芷,这几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她翻遍了药王谷的古籍,又结合楚雨彤身上“悯痕”显现时,共痛波动图谱的变化,终于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悯痕……它不属于任何家族,任何种族,它属于那些上古时期,第一批自愿为灾民承受痛苦的巫者。”白芷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看着楚雨彤,眼神复杂,“所谓的‘龙血’,不过是后人把力量的源头,错误地归结于血脉罢了。”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措辞,然后才缓缓说道:“顾天不是第一个特别的人,他是第一个不怕疼的人。而现在……楚雨彤,你是第一个愿意为此改变规则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祭坛之外。
是韩九渊,他肩上扛着一口锈迹斑斑的铁箱,像是刚从哪个古墓里挖出来的。
“楚小姐,这是我从蜕生台地裂中打捞出来的。”韩九渊把铁箱放在地上,打开,露出了里面半块残破的石碑,“最近北境地脉频繁震颤,地下传出类似呼吸的节奏。更有牧民看见黑雾中走出‘没有脸’的人,他们自称,‘等门开了,就能回来’。”
石碑上的文字已经残缺不全,但依稀还能辨认出一句话:“……门开之日,非救赎,亦非毁灭,乃交换。”
楚雨彤抚摸着石碑上的纹路,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古老而沧桑的气息,她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不是被蛊惑的疯子……”她喃喃自语,声音有些沙哑,“他们是千百年来,所有死于战乱饥荒,却无人悼念的亡魂投影……他们不是要破坏封印……他们是想回家!”
子时,夜深人静。
铜铃残片,突然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一道苍老的声音,直接传入楚雨彤的识海:“丫头,你做得够多了。”
是楚家老祖宗,他竟然主动联系了自己!
“但你要明白,那扇门一旦全开,不仅黑龙会脱困,所有被封存的怨、悔、执念,都将重返人间。顾天拼死守住的,就是这一刻的克制。”老祖宗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一丝无奈。
楚雨彤平静地回应道:“您守的是秩序,我守的是人心。如果连疼都不敢认,谈何净化?”
老祖宗沉默了很久,久到楚雨彤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
“若你执意前行……”终于,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妥协,“带上这个。”
一枚冰晶令牌,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楚雨彤的手中。
令牌通体透明,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内部,隐隐有一道微弱的龙吟声传来。
“竟然是顾天当年被剥离的龙血本源之一!”白芷惊呼出声,她看着楚雨彤手中的令牌,
有了这道龙血本源,楚雨彤就能更好地控制体内的“悯痕”之力,也能更好地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白芷连夜开始炼制“通悯丹”,这是一种可以帮助楚雨彤稳定新觉醒的悯痕之力的丹药。
炼丹的过程中,白芷偷偷地多加了一味“梦引草”。
这种药草,可以引人入梦,窥探潜意识中的画面。
她很好奇,楚雨彤的潜意识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当楚雨彤服下“通悯丹”,沉沉睡去之后,白芷闭上眼睛,开始集中精神,进入楚雨彤的梦境。
她看到了一幕,让她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场景。
顾天的残念,并没有消散。
他化作一道光索,紧紧地缠绕在石门把手的内侧,像是门栓,又像是等待某人接替的接力者。
更令人不安的是,石门外并非黑暗深渊,而是一片灰白色的荒原。
荒原上,站满了背对着她的身影,他们全都穿着破烂的衣服,头发蓬乱,看不清面容。
他们齐齐抬起手,用力地拍打着石门。
一下,又一下,一下……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渴望和绝望。
他们在求……进来!
白芷猛然惊醒,她睁开眼睛,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他们在求进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
门外……到底有什么?
那些“没有脸”的人,到底是谁?
顾天为什么要化作光索,守住那扇门?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她的脑海中,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看来,这扇门,注定要被打开了……”她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床上熟睡的楚雨彤。
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刻。
楚雨彤悄无声息地起身,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劲装,她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枚冰晶令牌,眼神坚定而决绝。
她要独自走入心坟的最底层,去面对那扇即将被打开的门,去面对那些“没有脸”的人,去面对一切未知的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走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黎明前的黑暗,如同夜的最深处,吞噬了一切光明。
楚雨彤悄然起身,换上黑色劲装,手中紧握着那枚冰晶令牌,眼神坚定而决绝。
她知道,这条路只能自己去走。
她推开房门,踏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尽的深渊边缘,但她没有退缩。
终于,她来到心坟最底层,那道石缝已经裂开,足以容人通行。
楚雨彤没有急着推门,而是贴耳倾听。
门外传来熟悉而微弱的呼唤:“顾天……让我们进去……只有一点点温暖就好……”她闭上眼睛,心中五味杂陈,轻声问道:“如果我开门,你们答应不再索命、不再复仇吗?”
门外一片寂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终于,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我们只想有人记得我们疼过。”
楚雨彤睁开眼,转身走向铜铃残片,将其插入石缝中央。
铜铃最后一次响起,音调悠长而清澈,不是召唤,而是宣告。
石门轰然扩开一道缝隙,却没有妖魔涌出——只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如萤火般飘入,轻轻落在她的肩头,像是迟来的感谢。
而在遥远的虚空,一道模糊身影睁开双眼,低语:“这次……轮到你们守护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