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七年,四月二十日。
春事渐阑,虽处在寒气已消而凉意未散的季节,但北地的天气也终不复寒冷。
这使得远征匈奴结束,正在归京的十数万军兵沿着官道一路前进的速度也变快了许多。
然而,即便十万大军经历了十数天地紧赶慢赶,可他们也才刚踏入右扶风地界不久。
离抵达洛阳城尚需经过京兆尹(关中平原长安),弘农郡。
不过,就算如此。
可随着离京师洛阳的距离愈发接近,大军内部,本就出身于司隶的军兵们,也已然弥漫起了一股欢快激动之情。
以至于军律都随之松懈了些许,沿途谈笑之声不绝,引得同属于军队内部的凉州军们侧目。
而他们侧目的,却并非禁军们军纪问题。
毕竟奉天子诏令,远赴边疆,所为何求?
无非建功立业,求取功名利禄尔。
所以,在吃人的战场上活了下来,荣归故里,笑谈天子之后会给予他们这些人怎样的赏赐——是金银珠宝,亦是军职高升,不过人之常情。
对此,凉州人自是不以为怪,甚至他们心中同样藏着这份喜悦。
因此,他们真正侧目的,是随着踏入右扶风地界以来,不时前来军营探望司隶军兵们的家属。
这亦是凉州兵们无法跟禁军们同样沉浸于喜悦的根本原因。
毕竟,家人团聚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奢望。
而凉州多年来的饥荒对比现如今右扶风这种安逸,也非但不能给凉州兵们带来丝毫的暖意,反而还如同一根针一般,把他们入京面见天子,受封奖赏的喜悦扎的荡然无存。
只剩下深沉的死寂,兵甲冰冷的撞击声与偶尔压抑的一声沉重叹息,在他们赶路时久久回荡。
而此时,大军外围,一身戎装的吴信同样也驱策着战马位列于赶路的行伍之中。
“嗤———”
白气冒出,他座下的战马喷了喷鼻子,摇头晃脑的似乎想吃一下地上的野草,但很快便被吴信一马鞭抽的重新抬起头来,迈开蹄子继续前进。
见此,吴信把马鞭别在腰间,随即又抬头看了一眼太阳。
此刻,已日近中午,可距离休整依然还有一段时间。
这使得他又重新收回了目光,继续默不作声的赶路。
此前,自吴信结束汉阳郡叛乱归队以后,苏绾便屡次暗示他,让他带着部曲随侍在她的左右。
但吴信不仅选择了拒绝,反而还主动提出了带着部曲在大军外围充当起了类似“斥候”的队伍。
这也是他作为平叛的功臣,为什么不是身处大军中央,反而出现在外围的原因。
当然,这也不是吴信傻,喜欢当牛马,放着安逸的环境不去享受。
而是因为苏绾身侧太引人注目了。
不仅眼线多,异样的目光也多。
这对于吴信而言非常不太舒服。
不过这边所说的不舒服,不是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不舒服。
毕竟吴信的脸皮很厚,不在乎他人的眼光。
所以,他所说的不舒服,是束手束脚的不舒服。
至于为什么束手束脚。
也是因为在一切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不再有新的事件产生之后,吴信终于回想起前往凉州时,他与荀瑾瑜还有泡芙的谋划。
也即是——以苏婉清的名义拉拢足够的势力。
当然,这个计划现在有点小破产。
因为他根本没机会去接触所谓的凉州世家,用苏婉清的名义去拉拢人心。
再加上沉迷于骑马与砍杀,也没时间去干那种事。
不过,尽管这个计划已经小破产了。
但也不能说他是毫无收获。
毕竟在历经“千辛万苦”,靠着自己用实力吃的软饭和拼搏,他也终于有了一支属于自己的部曲。
整整一百余人的精锐骑兵!
嗯,名义上。
不过…
虽说是名义上的,可谁又说的准,这个名义上的部曲不能摇身一变,变为私人的部曲呢?
要知道,拉拢人心,这个吴信虽然没做过,但至少记忆里有飞将军的经验,他明白该怎么做。
这也是吴信主动提出远离苏绾,远离温柔乡,主动选择吃苦的原因。
苏绾那里,眼线太多,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要是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的异样都承上了苏武的御桌。
那他肯定会警惕自己。
反正到如今,尽管生死危机没了,吴信也依然信任苏武不了一点。
他也依然想要属于自己的力量。
不然没安全感。
或者说,可能吴信真的就是天生的二五仔。
无时无刻,他都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
而不是寄人篱下,当狗求生。
毕竟,这真的不稳定。
因为以吴信的眼光来看,无论是苏绾亦或者苏婉清,其实都没有保全自己的能力。
她们虽身份尊贵,但人贵言轻,一切权力皆源于苏武。
所以,假设苏武哪天改变了想法,执意要杀自己,那她们也根本拦不住。
因此,吴信感觉自己做出如此选择,也无可厚非。
而在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恩威并施,与让人信服英勇战绩和勇武。
吴信觉得,自己麾下的部曲,现在对于自己多少也算是信服了。
虽说叫他们造反,他们可能不会干。
但至少,如果他叫他们直接砍人,他们也不会拒绝。
令行禁止,更不过尔尔。
而且,他此行最大的收获,还不是这些部曲。
而是…一名忠心可信的下属。
当然,他说的不是常春,亦不是郑明和卢春。
毕竟他们,对比另外一人,跟吴信关系虽好,但还未亲密到某种地步。
亦或者说,他们虽然与吴信关系日益亲密,但依然和他的那些部曲一样。
在仁、智、礼、义、信,这种儒家教育的环境中所受的教育,对于天子乃天命所归这种说法,依然崇敬,认同。
故而,叫他们造反,或者反抗天子,他们恐怕也会犹豫不决。
所以,吴信这里说的忠心可靠的下属,其实是…萧逸飞。
吴信微微侧头。
其身侧,也是吴信整个部曲中,唯一一名没有穿着戎装,只是穿着寻常布衣的青年。
而青年,虽不穿戎装,但看起来却依旧带着英武气,眉清目朗,仪表堂堂。
只是一道像是新伤的交错刀疤,从眼角贯穿整个脸庞,破坏本来仪表堂堂的相貌。
不过,这时候的萧逸飞已经不能叫萧逸飞了。
而是吴逸飞。
毕竟,造反终究是大罪。
“不明所以”的百姓可以找理由或者用苏绾的仁慈为理由免死。
但作为反叛的首领,却不行。
只能掩人耳目,不然影响不好。
想到这,吴信双目中,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
随即人物面板中——见微知着缓缓发动。
而在发动的下一秒。
萧逸飞的人物面板就俘于吴信眼前,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