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童母女和韩秀君来到军营,陆文龙喜出望外,大战过后,一家人团聚,怎能不让人喜悦。
而此刻的金营之中一片死气沉沉,兵士们目光呆滞,神情茫然。背靠蜃翻江,所有渡口均已失守,又被宋军层层包围,这座孤营已是死地。
助战的草原部落本就是观望的态度,见金军惨败,他们早已作鸟兽散。大都也再无兵来援,眼前这区区两千余人马,有近半数的伤兵,想要抵抗宋军无疑是螳臂当车。
“啊……啊……”
完颜兀术缓缓睁开眼睛,连年的征战已经透支了他的身体,蜃翻江之战的惨败,更是让他的状况雪上加霜。此时的女真战神已是油尽灯枯,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王爷!”
“王爷……”
一众亲信围了上来,见兀术这个样子,无不伤心难过。
兀术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王爷,有何吩咐?”说话的人名叫赛黎,是兀术多年的心腹。
“王儿……见……最后……”兀术声音很小,语句断续。
众人都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赛黎仔细观察着兀术的行为,猛然间明白了,“王爷可是要见……陆文龙?”
兀术眨了眨眼睛。
众人顿感惊讶,议论纷纷。
陆文龙是他们的死敌、梦魇,他们对这个昔日的昌平王殿下只有惧怕和怨恨。这个时候,王爷为何要见他?
塞黎似乎明白了兀术的心中所想,只是眼下这个局面,想要见陆文龙,除非宋军攻破营寨,那个时候,不止是王爷,他们这些人也难有生路。
兀术眼睛微睁,一动不动,他似乎在等,等着见那个人最后一面。
军医官连连摇头,已是无能为力。
旋即,塞黎伏身对兀术说道:“王爷,属下这就赶往宋军大营,去请陆文龙前来。”
“什么?”
“你要去宋营?”
“把陆文龙叫来,我们岂还有活路?”
“塞黎,此举万万不可啊!”
众兵士都不赞成塞黎的做法。
塞黎又看向兀术,心下不忍,说道:“我等追随王爷多年,深受恩典,无以为报,如今王爷……塞黎只想完成王爷最后的心愿。”
兵士们听了这番话,都沉默不语。
“我意已决,弟兄们有谁不愿我去,便用这把剑杀了我!塞黎绝无怨言。”说话间,塞黎抽出腰间宝剑,插在地上。
兵士们见状,也深受感染,王爷命在旦夕,他们也已插翅难飞,事到如今,几无生路,防御、抵抗、挣扎有何意义,便再无阻拦。
塞黎也不耽搁,飞身上马,直奔宋军大营。
未近营门,被守兵发现,弓箭手射住前路。
“来者何人?”守兵喝问道。塞黎说道:“在下大金国昌平王帐下塞黎,求见陆元帅。
今夜营门轮值的是关铃,他立即命人禀报陆文龙,并将塞黎看管起来。
陆文龙听说金将塞黎来见,有些诧异,想到许是兀术的意思,便来到营门处,乌天鼎、李香童和韩秀君也跟来了。
“塞黎见过陆元帅。”塞黎看到陆文龙,深施一礼。
陆文龙认识塞黎,便问道:“你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塞黎道:“只因王爷垂危,已无余力,弥留之际,唯念元帅一人,但求最后一晤,祈请元帅遂了王爷心愿!”
乍一听到兀术的消息,陆文龙整个人愣在原地。他想着打败他,为父母报仇,为国家除去劲敌,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他没有喜悦之情,只有悲凉之感。如今得知兀术不久于人世,他的内心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李香童和韩秀君一左一右挽住陆文龙,她们怎会不清楚他的情感,兀术是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见陆文龙有些动容,又恐他生疑,塞黎双膝跪地,哭道:“塞黎绝无半句假话,求元帅快些,否则,只怕来不及见王爷最后一面了。”
陆文龙这才反应过来,几乎没有犹豫,说道:“我这就随你去!”
乌天鼎没有阻拦,而是说道:“主公,天鼎愿同往。”
陆文龙一笑,“此去无妨,你且在营中照料。”
关铃也想劝阻,被陆文龙拦下,“哥哥不必担心,文龙去去便回。”
李香童和韩秀君拉着夫君的手,面露担心之色。
陆文龙说道:“如果不去,我必将抱憾终生。”说着,提马出营,与塞黎直奔金营。
来到金营门前,有金兵见塞黎真的带来了陆文龙,立即打开营门。
塞黎和陆文龙刚要进营,却听塔楼金兵喊道:“有宋兵劫营!”
当下,弓箭手弯弓搭箭,其他兵士也做好厮杀准备。
回头看时,不过两人两骑。
“不可动手!”塞黎令道。
待走近才见,原来是李香童和韩秀君。
陆文龙一惊,问道:“你们如何来了?”
他只身入金营,难保生变,自然不愿让爱人一同赴险。
“宋人常道夫唱妇随,驸马既往,做妻子的自当同往。”李香童说道。
韩秀君也道:“陆大哥,你说过我们永远也不分开,无论你去哪里,我们都相伴而行。”
陆文龙既感动又担忧,说笑道:“真是有劳二位夫人了!”
二女对视一笑。
李香童道:“驸马,今日只有亲人,没有敌我,王爷如此,我等当来!”
韩秀君道:“姐姐说得好,暂搁仇怨,只问亲情,切莫留下遗憾。”
陆文龙看着面前的爱人,倍感欣慰,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塞黎感道:“元帅放心,塞黎以性命担保营中绝无凶险。”
陆文龙点头,“请将军带路。”
塞黎带着陆文龙、李香童和韩秀君进了营寨。
看到营中金兵的情况,不禁摇头,他们或依偎打盹,或烤火取暖,或目光呆滞的看着他们,或因伤痛而呻吟。还哪里还有军队的样子,如此残兵败将,恐连宋军一个冲锋也抵挡不住。
“殿下……”突然,一个老兵脱口而出。
“殿下!”
“殿下……”
紧接着,又有一些人喊出了那久违的称谓。
“呜呜呜……”那是金兵的哭声。
一时间,哭声,叹息声遍布营中。那是一种绝望的声音,又似最后的祈求。
陆文龙扫视周遭,虽面无表情却内心感慨,他没做停留,跟着塞黎走进兀术的寝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