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家族之人呆若木鸡,根本不知小中官说了什么,竟然一举将姚氏说服了。
最震惊的人当然是佑王,要知道他费尽心思,多方刻意拉拢,方让姚力松了口,答应支持自己。
然而这位皇兄只是三言两语,就策反了姚氏,他,难道真的是鬼神么?
偷偷瞄了一眼虚弱躺在榻上的皇兄,佑王感到自己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他有点怀疑,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一手将自己带大的皇兄?
佑王再度看了一眼孙玄策,对方的屁股之下绝对不会干净,皇兄既然对百官了如指掌,孙玄策当然也在其中。
看来,自己辛苦造就的大局在那位皇兄面前什么都不是。
在皇兄眼里,自己就是个小丑么?
此时此刻,佑王一颗心已然沉到谷底,惶恐不安,不知道当下局面会演变到何种程度,皇兄是否会向他出手。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蓬壶山那一群人身上,内心那朵按捺住的火苗再度燃烧起来。
“周寅,袁明,你们十多个大家族的家主一起过来,陛下有训话,不便公开,我只能一一向你们传达!”姚力喊话道。
那十多个大家族的家主面露惶恐之色,但姚力的话比那位病入膏肓的陛下要权威得很,他们不得不听。
十多个家主排成队,来到御榻之前,齐齐向着龙泽帝君恭敬行礼。
随后,姚力一个个招呼他们过去,一一耳语一番。
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如先前姚力那般生动,只待传话完毕,十多个家主一脸肃然,面向龙泽帝君齐齐盟誓,一如先前姚力所说。
有了这十多个庞大家族的拥戴,其余那些小家族哪里还敢有不同意见?
一时间,极为被动的逼宫之局,已然被龙泽帝君于轻描淡写之中予以颠覆。
蓬壶山那一队修士之中,为首的那个红裙女子,目中异彩连连,俨然再度看到了往昔那个说一不二的帝君的样子,那才是她祝云镜一向看重的男人啊!
“这是你操控的又一幕戏局么?其实这个世界早就变了,你的那一套手段已然过时,不过这样也好,如此辉煌的谢幕,才配的上你的身份!一切才刚刚开始,女虚北宸,你向来霸道蛮横,独断专行,当你变得一无所有的时候,你的那张嘴脸,我很想看一看会变成什么样,如果你能够坚持到底,不改初心,我可以考虑给你个机会!”
回想当年,所有经历,历历在目。
她就是这般迷上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君,情不自已,无法自拔。
只是,对方偏偏看都不看她一眼,那种轻慢和蔑视,让她一颗骄傲的心被深深刺痛。
她费尽心机,营造机会,设法接近,百般讨好,她做了多少次努力,最后都如水中捞月,两手空空。
于是,在愤怒中,她改变了方式,无所不用其极,只为报复,只为百般施压,目的只为逼迫对方就范。
然而,那个帝君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就将她打落凡尘,并囚禁在地底孤岛上,熬过了多少个艰难岁月!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我不相信,世间女子,有多少如我这般美貌,你却看都不看一眼,弃之如敝屣,我无法想象,我祝云镜竟是如此招你厌恶,直至那最后一幕,你竟然情愿入局,不惜自污君王威名,也要一亲那贱人的芳泽!一想到这里,我就气的发抖,所以,女虚北宸,你就是要死,那颗心脏我必须挖出来看看,看看你到底有多虚伪!你这荒淫无耻的污名一辈子别想洗干净!”
气息内敛,祝云镜冷若冰山。
女虚永夜深深看了龙泽帝君一眼,易地自处,他绝做不出对方那种翻云覆雨的手段,只是他无论如何猜不出,对方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为何。
“女虚北宸,老夫小瞧了你了!”女虚永夜长叹,对方显然比他更适合做一个皇帝。
饶是如此,当年的仇,不能不报!
血债血偿,所欠的因果必须报偿。
不止他们,战侯和方梦天的内心也不亚于经历了剧烈地震,恍然中,才发现,朝政原来依旧稳稳掌握在这位帝君手中。
这个时候,沉默许久的小中官终于再度说话了,他看向佑王道:“你很努力,也很勤勉,你一直期望,想要君临天下,那朕就如你所愿,定于十日之后,举行禅位大典,正式传位于你!”
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那句话,佑王却一下子呆住了。
盖因周边发生的一切大起大落,来的太快,如梦似幻,也太不可思议了。
在周边人的提醒之下,佑王慌忙叩拜谢恩,激动的流出了泪水。
小中官居高临下,望着佑王,续道:“只是希望,你在面对乱局之前,能有足够勇气,不畏艰难险阻,拿出担当,为天下人撑起这片天!即日起,朕会下达罪己诏,承担起所有过错,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佑王泪眼婆娑,看着御榻上的那位枯瘦如柴的兄长,他感到了羞愧和悔恨。
小中官环顾惶恐不安的那些官员道:“当日,龙渊大殿你们都敢堂而皇之闯进来,视君权如无物,胆子好大!其实,尔等只是一个个蝼蚁,神会屑于和蝼蚁言论么?大道在上,万物刍狗,你们这些看似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斯文典范,其实连刍狗都不如!”
众官员被骂,内心愈发惶恐。
小中官收回目光,看向宰辅大人道:“玄策,这个世界能够和朕相互了解的人不多,很难得,你算一个。这么多年,你做的很出色,将一方势力经营的尤其壮大,但你却甘于清贫,活的就像一个普通农人,吃的,用的,一切用度都自给自足,不是你的,分毫不取,可谓清廉如水矣!有谁能想象,一个庞大国家的宰辅大人居然如此安于贫困?放眼天下,你孙玄策可谓绝无仅有,恐怕,你身旁的一个杜随,其拥有的财富已然超越了六部官员的贪墨总和!你任由他们腐烂,表面上依旧恪尽职守,辛苦经营,此中苦楚朕已悉知,这也是朕最为看重你的缘故!但,作为上位者,你我都有罪过,都在承受着报应,因你不贪,心思纯正,故朕不会动你,会留着你看到最后!”
小中官清了清嗓子,续道:“国事说完了,现在该说说私事了,凡事有因必有果,朕做错的事情,会全力担当,但,这毕竟是私事,和朝野,也和你们这些家族无关,所以,无关人众,一律回避,朕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牵连你们不相关的每个人,佑王,宰辅,六部,各大家族,龙渊剑阁,等等,全部回避!”
说完话,小中官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佑王张开嘴巴想要说话,终究还是摇摇头,露出苦笑,看向宰辅大人道:“宰相,帝君有旨,我们只得遵从,走吧!”
孙玄策睁开眼睛,目光平静,点了点头,和佑王在前面领头,走向皇城之外。
须臾间,该走的人全部走干净了,包括战侯和方梦天他们。
帝君既然发话,必有他的道理,作为臣子,顺从乃是必然。
小中官做完了该做的,退到一旁,像个置身事外的木头人。
剩下的人,目光齐齐看向躺在榻上的龙泽帝君。
桑北和祝云镜站在最前面,其次是女虚永夜叔侄。
枯瘦如柴的帝君静静躺在御榻之上,他与死人相比,似乎只是多了口气而已。
瞬间,龙泽帝君睁开了一双眼睛,目光何其深邃,仿佛看到了每个人的内心。
“这个世界本和你无关,但你偏偏要来,就要承受后果!朕会给你机会和朕一战,放心,很快!”
一个声音传入桑北识海,就像远隔九天之上的神音,高高在上,冷漠无情。
青年的心即便经历了一次次历练,此刻依旧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痛感,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看向御榻上那个形容枯槁的身影,凝视着那一对仿佛吸光了身体精华的幽幽眼瞳,毫不回避,从无畏惧。
“你我本无瓜葛,此间因果了断,永不相见!“
桑北如此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