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洺对御史上奏的内容,渐渐不加理睬,如此行为,让身为都察院左都御使的刘伯温,感到很不舒服。
刘伯温私下曾多次劝说郭洺,希望他能重视各地御史们的言论,对武将们严加管束,不要放任他们在地方上胡作非为,但郭洺每次对刘伯温的态度,都很敷衍。
在郭洺看来,自己之所以设置御史,目的不过是为了保证武将们安分守己,不要造自己的反。
可如今自己安排下去的御史文官们,动不动就弹劾军中各级武将,搞得军队中怨声载道,这岂不是故意逼着那帮大老粗心生二志吗。
现在大明才刚刚建立,以后对外扩张,还得依靠国内这帮大小武将的支持,郭洺自然不可能为了一群文官,把武将们得罪得太狠,这样以后谁还来帮自己带兵打仗?
“陛下,吉安侯陆仲亨,淮安侯华云龙、平凉侯费聚,这几位将领这大半年来多行不法之事,包括克扣军饷、强占卫所士兵的份额田、纵容家仆欺压百姓、走私倒卖食盐。”
刘伯温直挺挺地站在大殿内,表情严肃,语气沉重道:
“这些情况,各地御史们近来不止一次向陛下反映过,可陛下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下去,国法军纪,还成何体统,希望陛下一定重视此事!”
“刘公所言甚是,请陛下立刻下严旨,惩戒那帮骄兵悍将,以儆效尤!”
“对,陛下初登大位,一定要赏罚分明,才能服众啊!”
刘伯温的话说完,立刻有几名大臣,如御史中丞杨宪、礼部右侍郎章溢、国子监祭酒?宋濂等人,跟着对方出列附和道。
这帮出列的官员,和刘伯温一样,基本都是浙江籍贯出身,在历史上,这帮人被称作“浙东党”。
与之对应的,大明朝堂上,以李善长为首,还有另外一帮两淮籍贯的官员,被称作“淮西党”。
听到浙东党的官员,集体出列,要求郭洺严惩涉事武将,淮西党的李善长选择举头望天,一言不发。
旁边的胡惟庸却是眉头微皱,不顾李善长的再三暗示,立刻领着几个淮西党大臣,出列对郭洺行礼道:
“陛下如今初登宝位,理应以仁慈宽厚治理国家,吉安侯陆仲亨,淮安侯华云龙、平凉侯费聚等人,虽说确实有不法之事,但他们毕竟追随陛下多年,为陛下南征北讨,抛头颅、洒热血,如今他们犯了罪,陛下应该念及他们当年的功劳,从轻处置。”
“是啊,是啊……以臣等之见,陛下派锦衣卫过去,将他们斥责一番,罚俸半年,也就差不多了,不必要小题大做。”
由于大明的开国将领们,大多都来自淮西,和朝堂上活跃的淮西党文官,可以说是天然的政治盟友,胡惟庸等人,自然愿意为那帮武将们说话。
对于淮西党和浙东党的存在,郭洺心里自然是清楚的,他也乐得这样两支势力同时并存,这样朝局才能维持制衡。
甚至一定程度上,淮西党和浙东党的大臣们彼此攻讦,郭洺也并不阻止,只要别闹得太过火,不要把党争摆到明面上来,什么都好说。
“陆仲亨、华云龙、费聚等人的事,朕已经知晓了……”
中央御座上,郭洺挥了挥手,示意出列的大臣们退回原位,随后叹了口气道:
“朕还没有登基称帝,还是吴王的时候,就再三告诫过这帮武将,让他们今后行事收敛一些,不要胡作非为,可还是有很多将领,不听朕的良言,总是以身试法。”
“过去对于那些犯法的将领,朕已经算是非常宽容了,能训诫的就训诫,能不贬官的就保留原职,但是朕越是宽容,他们就做得越是过分,他们在利用朕的宽容。”
陆仲亨、华云龙、费聚几人在军中违法乱纪的事,郭洺其实早就从锦衣卫指挥使吴弛那里得知了。
由于众人走私、贪污的数额,并不是很大,原本郭洺还是想和以前一样,睁只眼闭只眼,随便训斥众人几句,逼他们退出赃款,再罚俸几个月便可。
不过今日以胡惟庸为首的淮西党官员,竟然在朝堂上主动替这帮武将求情,这件事引起了郭洺的警觉。
文官在朝堂上如何结党,如何内斗,只要还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郭洺并不在意。
反正军队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就凭一帮文官闹腾,也翻不了天。
可,倘若文官和武将有什么勾结,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不管双方有没有谋反的意图,对于君王而言,这都是大忌。
郭洺心中又警惕,又愤怒,但思来想去,他还是极力保持平静,不让人看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语气淡淡道:“朕这次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将领犯法之事,视若无睹了。方才刘爱卿提及的那些罪将,朕念在他们曾经有功的份上,暂时保留他们的爵位,不过他们在军中的职务,朕会全部罢免,今后让他们回家安享太平,对他们也是好事。”
听到郭洺如此安排,在场的官员们,反应各不相同。
浙东党的官员们闻言,虽然有的还是感觉这样的惩罚太轻,但毕竟皇帝已经表态支持自己等人了,他们也知趣地没有再说什么。
淮西党这边就不同了。
眼看皇帝支持浙东党,决定剥夺涉事武将的兵权,众人有的垂头丧气,有的愤愤不平。
…
“子中,你今天真是太糊涂了!”
退朝后,李善长主动走到胡惟庸面前,厉声训斥对方道:
“你怎么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开支持吉安侯、淮安侯、平凉侯那帮人,他们都是武将,自古文官与武将交好,乃是君王眼中的大忌,枉你平日自诩饱读诗书,连这也不知道吗!”
听罢李善长的话,胡惟庸怔了怔,心中很快明白了对方的话中之意,脸色苍白道:
“相国,学生当时是见浙东党那帮人太嚣张了,一时冲动,所以才……唉,事到如今,可还有什么补救的余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