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为什么都盯着我瞧?”林易擦了擦脸,还以为沾了什么东西。
郑太傅率先开口道:“林易,你这出口成章的本事,就算是太子监内,也没有一人能做到。”
曹达华回味道:“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这两句真是太牛了,就连我这老粗,都觉得意境非凡呐!”
反应最夸张的是那店小二了。
那小二听了林易的话,立即一溜烟跑到内堂取了纸和笔,又一溜烟跑回来,对林易道:“这位爷,我一瞧您就不是一般人,怕不是秀才也是进士,能给小店留下您的墨宝吗?”
曹达华笑骂道:“嘿,你这店小二,倒是比掌柜的还关心这客栈。”
小二摸着脑袋回道:“这掌柜的,是我亲姐,你说都是一家人,能不关心嘛。”
原来还是个私家客栈。
林易对小二打趣道:“你这可看走眼了,我可不是秀才,也非进士,你若真想要留个墨宝,应该找我身边这位。”
小二瞧了瞧林易,又瞧了瞧郑太傅,小脑袋瓜也是机灵,连忙上前道:“我早就瞧这位爷仪表不俗、相貌堂堂,您就给小店留个墨宝便是,这儿晚上这酒钱,我便免了!”
郑太傅似乎兴致颇高,抚须笑道:“酒钱倒不必免,只是有些时日未写字,的确手痒,老朽便借花献佛,写上几笔,林小兄弟可有意见?”
“太傅请。”
在众人的注视下,郑太傅来到桌前,拿起毛笔,摊平纸张,龙飞凤舞,将林易刚才说的两句词写了下来。
这字写的力透纸背、铿锵有力,围观的人见了都是眼睛一亮。
写的好呀!
那小二看到郑太傅留下的“郑贵茗”三个字后,反复读了几遍,笑道:“原来是郑爷,您这字写的可太好了。”
看来这小二并不知道,今日在他这乡村客栈里留下墨宝的,竟是当朝太傅!
小二将纸用双手端起来,小心翼翼的送到内堂,不一会儿,又拿出两坛酒,几碟下酒小菜。
“诸位爷,你们先喝着,有事儿喊一声就成。”
曹达华接过酒一闻,好家伙,真香!
若不是郑太傅留了个两句好词的墨宝,恐怕这两坛藏酒,小二是不会拿出来招待的。
酒过三巡,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轰隆隆。”
响雷震耳欲聋,那雨下得更大了。
......
第二天清晨,林易睡的正香,突然传来“噔噔噔”的敲门声。
“客官,客官?”
是小二的声音。
林易瞧了眼窗外,雨已经停了,旭日破晓,现下应是卯时三刻。
披上衣服,林易将门打开,小二一脸歉意,道:“林爷,实在抱歉,您没起床就来扰您清梦,实在是有棘手的事情,需要您帮忙。”
棘手的事情?要我帮忙?
“林爷,您随我来,您那位伙伴曹爷,也在大堂呢,就是他说,这件棘手的事情只有您能帮得上。”
林易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
来到大堂,果然,曹达华这厮正在这儿呢。
除了曹达华,还有几个陌生的村民,地上一个担架上躺着一人。
曹达华一见到林易,连忙道:“林兄弟,实在不想打扰你,但这人命关天呐,小二先是来找的我,我嘛,热心肠,想着给看看,但这种事,咱也帮不上忙呀,见小二苦苦哀求,便只好把林兄弟你搬了出来。”
小二也接口道:“林爷,这事儿不怪曹爷,是我先找他帮忙的,但曹爷见了我朋友后,说只有林爷才能帮他,我这才冒昧打扰您。”
林易瞧了眼曹达华,心想这死胖子,虽说是热心情,但也太爱揽事了。
见曹达华嘿嘿的憨笑,以及小二和几位村民脸色担忧的神色,林易开口说道:“不知在下能帮上什么忙?”
见林易答应了,曹达华连忙将林易拉到担架旁,指着担架上的人对林易道:“就是他,白天帮忙抬棺的,这晚上就出事儿了!”
林易低头一瞧,这不巧了嘛,担架上躺着的,正是林易白天在抬棺队伍里看到的那个与其他人的动作极不协调的男子。
这时一旁站着的女村民突然跪在地上,哭诉道:“大爷,还请您出手帮帮我儿子吧,他才十五岁呀!”
另一个一直扶着女村民的男村民也噗通跪倒在地,对林易道:“大爷,我们听说您是雾隐门的高人,定能帮帮我家孩子,若您能救得了他,我们夫妻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林易连忙将两人扶起,说道:“二位不必如此,容我看看先。”
林易蹲下来,曹达华也蹲了下来,林易站起来,曹达华也站了起来。
“曹大哥。”
“嗯,林兄弟,怎么了?”
“你干嘛跟我做一样的动作?”
“嗨,我们向来一同查案,这怪事儿嘛,也一起解决了不少,我就是也想帮帮忙,给你打打下手。”
“曹大哥,我这雾隐门的身份...”
“没错,是我说的,你可是高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不是你常常和我说的嘛,而且你瞧,人家这两口子可担心坏了。”
得,原本是用来激励曹达华的话,现下反倒被曹达华用来激励自己了。
不过...
这担架上的人,确实挺奇怪的。
脸上的肌肉下面不停有东西蠕动,但用手摸上去,却又摸不到什么东西。
“两位,你们什么时候发现他变成这样的。”
担架上男孩的母亲说道:“他白天去帮忙抬棺,晚上回来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傍晚的时候,我和孩他爹听到隔壁房间传出响声,担心有贼进屋,便和孩他爹去查看,谁知就看到我家娃趴在地上,怎么叫也叫不醒,浑身上下还有奇怪的东西,好像在肉里面爬来爬去。”
男孩的父亲接着说道:“没错,我家明禹和浩然最熟,我便叫浩然帮忙瞧瞧,浩然一瞧便知道是中了邪祟了。”
林易向小二问道:“你怎知明禹是中了邪祟?”
那小二原来叫浩然。
浩然回道:“之前也曾有抬棺匠出过这样的问题,那时候是一个住在店里的道长出手解决的,所以我才记得。你们来住店的时候,我看见了搬运的行李中有道士用的符篆,开始以为那位曹爷是位道长,谁知道曹爷告诉我,林爷您是雾隐门的高人,所以我们才把您请了出来。”
还真是误打误撞,巧了!
救人要紧。
来不及细想,林易睁开天眼,看到了明禹过去的经历。
......
村长的女儿去世,丧事要风光大办。
那抬棺的队伍,早就找好了八人。
可临抬棺的时候,一人突然拉起了肚子,身子虚脱,别说抬棺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可急坏了抬棺的众人。
眼看时辰就要到了,那领头的恰好瞧见明禹,便连忙将明禹叫了过来。
“明禹,我平日里待你不错吧,现下抬棺匠少了一个,你来帮忙凑个数呗?”
明禹一听,为难道:“南哥,若是其它忙,我也就帮了,但你是知道的,我才十五岁,还没讨过媳妇儿,做这抬棺匠,我记得必须婚配才行。”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抬棺匠这一职业自然也伴随着诸多禁忌。
出门前不摸门框、直系亲属不抬棺、棺材不落地、忌说“重”、抬棺人必须婚配、不穿红戴绿、不参加喜宴、不离丧家太近...
这其中抬棺人必须婚配,是因为未婚的男人阳气过重,被认为会压制逝者的阴气,影响其安息。
这明禹虽不是抬棺匠,但也听说过当抬棺匠的要求。
谁知张南听了明禹的话,直接摆手道:“你才十五岁,根本不算个男人。”
明禹:“...”
“行了,就当帮哥一个忙,你也知道,阿颖从小便和我认识,我也希望能够风风光光的送她上路,你力气大,就帮忙搭把手吧。”
见一向都很照顾自己的南哥一再请求,明禹也只能点头答应。
于是,明禹换上了抬棺匠的衣服,顶了那拉稀之人,与张南一条龙杠,扛起了阿颖的棺材。
那棺材刚抬起来,众人便发觉不太对劲。
一个女子的棺材,竟然重的要八个抬棺匠使出浑身的力气。
但抬棺不落地,且村长给的报酬不低,那几个抬棺匠也没说什么,扛起来就走。
明禹虽比同龄人力气大了不少,但走到半路,也有些吃力,偏偏还不能休息,于是嘴里咕囔着抱怨了一句:“这棺材里究竟陪了多少东西呀,这么重!”
这“重”字一开口,便犯了禁忌!
从未当过抬棺匠的明禹对规矩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若在抬棺时说“重”这个字,会加重棺木的重量,使抬棺更加困难。
果然,这明禹刚说完重字,棺材瞬间便重了一分!
明禹声音不大,但还是有几个抬棺匠听到,这棺材只重了一分,分摊到八人身上虽不明显,但那几人还是对明禹怒目而视。
知道自己说错话的明禹立即低下头,使出吃奶的劲,跟着众人默默抬棺。
好在,那棺材只重了一分,便没有继续增加重量,一路顺利的将棺材抬到山腰的墓地处下葬。
明禹跟着张南刚回到村口,天空便下起了蒙蒙细雨。
分了抬棺的钱,明禹开心的买了两张烙饼回家,添点伙食,桌上更是把自己第一次当抬棺匠的经过和父母吹嘘了一番。
原本还埋怨明禹怎么去做那抬棺匠去了,后来得知是张南喊的,也就罢了。
由于抬了一路的棺材,十分疲惫的明禹吃完饭便很快进入了梦乡。
......
一声响雷将睡熟的明禹惊醒。
睡眼朦胧间,明禹起床撒完尿,正准备回屋继续酣睡,却看到张南拿着把铲子,蹑手蹑脚的向村口走去。
这么晚了,张南这是去干嘛呀?
明禹此时困意全无,立即跟在张南后头。
话说这张南出了村口,走的方向是要去山腰的墓地!
天色已暗,阴雨不停,明禹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跟着瞧瞧的时候,却发现张南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咦,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
明禹来到一颗树旁,探身张望,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映出大树边张南的身影。
这张南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在明禹身旁。
“哎呦,我的娘唉!”明禹被吓了一跳。
眼瞅着明禹要摔倒在泥坑里,张南连忙出手扶住。
“你这小子,这么晚了不睡觉,跟着我干嘛?”
原来张南已经发现了身后的小尾巴。
“南哥,你可别吓我,我刚才出来撒尿,见你拿着铲子出门,有些好奇,便跟着出来瞧瞧,怕你做什么傻事。”
......
这张南白天听到明禹说“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想起阿颖的父亲可是村长,有些家资,这棺材这么重,定是在里面放了些陪葬的玩意儿,晚上便想去开棺瞧瞧。
其实张南和阿颖从小就认识,张南一直倾心阿颖,但阿颖明确拒绝过张南的求爱,所以张南只能将这份爱意藏于心底。
那日听闻阿颖染病去世,心中悲痛,便主动领头,组织了几名抬棺匠一起送阿颖最后一程。
亲眼见到精心打扮准备入棺的阿颖就如在睡梦中一般,张南怎么也不敢相信,阿颖竟然就这么去了。
将阿颖的棺材下葬后,张南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想去再见阿颖最后一面!
“明禹,你趁早回去,别跟着过来,我去阿颖那里...要开个棺。”
一听张南要私下开棺,明禹立即急道:“南哥,你可不能做傻事啊,阿颖姐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可不能对阿颖姐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呀。”
张南敲了下明禹的脑袋,说道:“你想什么呢?你南哥会做这种事吗?我只是想过去,再瞧阿颖一眼,顺便看看棺材里有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我想带回去,留个念想。”
想到张南对阿颖姐的一片深情,明禹道:“阿颖姐人美心善,你若真想要留个东西,我便陪你同去,多个人多把手,那棺材可不轻,到时候咱拿了东西就走,别多打扰阿颖姐,你看成吗?”
张南道:“你当真要跟着去?我劝你还是回去的好。”
明禹回道:“我若不知道就罢了,但现下知道了,定要和你一同去。”
张南深深瞧了明禹一眼,笑道:“小鬼头,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若不放心我一个人去,便跟着吧!”
说完,扭头就走。
就这样,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在夜幕阴雨中向墓地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