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峰,妖族大观台,十几座庞然大物沉声静默,各自以不同的眸光盯着中央那妖:
“诸位妖帅放心便是,此战若不胜,有死而已!”
说话之妖气势如虹,身长九尺,虬臂鹰目,三花瞳仁,乃此间鹏鸟一族血统至纯者:蛮舞仙鸣。
那妖说完话,提枪而去。
坐在主位的蛮舞神泣脸上闪过忧色,但转而便狠了心,目光笃定,盯向斗法场内,那人族威名赫赫的第一金丹此时已经入场。
下手侧,虎背熊腰的黑袍金渐虎王瓮声瓮气道:
“此番大会,旁余地盘吾妖修各族占了大半,若仙鸣能够胜这一场,那大祭司的计划必能实现!”
“乖乖咧,神泣,你可知娘娘和大圣有何计较?此战对我东洲妖盟太过重要。”另一个沙哑的嗓音问道。
蛮舞神泣眸光如炬,并没有回应那些谈论问对。
斗法大会持续到现在,人妖两族四阶修士佼佼者,都差不多显露了个遍,哪怕有些势力有意藏暗子,不准备今次露面,但就目前的数量,足够估算东洲人族底蕴。
强当然是强,毕竟连此方世界的开辟都是人家族群占大头,但分散到各洲,再单独算东洲,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令妖恐惧。
目下,这个唤作猎正临的号称第一结丹,顶了天也就和赤龙门那小子差不多,但仙鸣不同,他手里的东西别说是金丹,逼急了元婴也能整死!
眼见帐中议论越来越杂,蛮舞神泣道:“诸位放心便是,此战仙鸣必胜!”
而他心里却知道:即便仙鸣赢不了,那对面也别想赢。
五十年来,他们一族能一统寿丘大大小小几十个妖修部落,成为妖盟魁首,除了鹏鸟一族实力强悍,还因为所举的大旗就是承诺给妖盟打下一片长久的修行居所,如今涉及到那最重要的六阶福地争夺,别说是让蛮舞仙鸣去当兑子,就是压上他蛮舞神泣本妖这条命,也得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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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龙门凉台上,钟紫言坐在主位间静静观望斗法场中,后厅有弟子时不时将奏卷递来,这些都是门里的人事和军务调动安排,需要他这个掌门把关。
此时此刻,这场千年难遇的一洲斗法大会已经进行了一百六十场,马上就要落下帷幕,随之而来的是最少三五年乃至十多年的开辟战争。
对于赤龙门而言,自前两日钟紫言赢下那一场,他所代表的门户正式坐上了东洲既得利益者的牌桌,甚至更武断的说,赤龙门要承担的开辟战争责任本质上已经结束了。
因为一旦获得开辟权,以人妖两众如此庞大的势力,只需要短短三五年就能把各自的领土打完。
黄鸟宝库里面有什么呢?
无非是些积年的远古异兽,奇异恶地,七八处秘境,庞大的灵地矿脉,仅此而已。
当然,还有那远古遗留的树族,可钟紫言不相信上面那些高层对付不了区区蛮荒小族。
此方世界,已经被开辟了整整十多万年,以人族为首的修真种族们早已经成为了这个超级星球上的霸主,站稳了脚跟。
如果不是修真联盟太过强大,那远古树妖一族也不会使手段找各种门路,偷悄悄布设传送阵跑。
而从始至终,让钟紫言心神久久无法落地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这场看起来有规矩的轩辕峰斗法大会,最终到底能不能规矩下去。
规矩是人定的,而人定规矩是有诉求的,诉求满足不了,要规矩还有个屁用。
如今,决定这规矩内的游戏到底能不能玩下去的最后一个环节,开始了。
斗法场内,猎正临黑服金缕,腰缠盘龙丝带,手握浑厚金剑,其气势节节攀升,待那鹏妖入场,只对视一眼,双方闪烁对击,枪剑相交。
砰,如前两日钟紫言和元骑鲸的斗法一样,气爆轰鸣。
由于金丹一层斗法无法破开虚空,表面上每每壮丽恐怖,北方云层上,那位东洲妖族至高者依旧召出紫鼎,让斗法场中两物放开手脚厮杀。
斗外场外,妖族大观台上,这些大妖们凝神屏气,甘棠湖大妖柳弓秉吐着信子,那双眸中瞳仁微缩,绿芒闪烁,皱眉道:“天脉金灵根,浑身上下灵机圆满,这人想破丹只需动念之间!”
其余大妖听罢,各个倒吸凉气。
这意思就是,人家想结婴,只要条件满足,度个心魔劫就能立刻晋位五阶。
蛮舞神泣心头却狠笑,继续观战。
赤龙门凉台上,钟紫言已经完全将心神投入斗法中,他见那猎正临周身金光不歇,对面鹏妖再是枪出如龙,碰到金光都被反弹四射。
百二十回合后,天际霹雳炸响,那鹏妖手中长枪变作绿色,其尖黑蟒乱串,径直缠绕猎正临。
而此人周身金光只削薄了一层,化作细碎剑芒,就将那些黑气蟒影尽数斩灭。
轮到换攻势时,猎正临手中金剑每每劈出,如日月交替之时,昼夜合一,其中散播的气息浑厚霸道,遮尽一切生灵目光。
这无匹的剑术,配合上那几乎不可攻破的金光护盾,攻防已达金丹极致,钟紫言心头震惊,若非自己可以分化五行,对上这么个敌手,谁能赢得了?
哪怕把门里剑道巅峰姜玉洲丢上台去,他估计也束手无策。
“这真是,无愧庚金魁斗之名啊!”钟紫言由衷感叹。
凉台上,澹台庆生仔细盯着斗法场内,亦随附一句:“我不是他的对手。”
而对面的拓跋南天满脸战意,目光中透着神圣,心里想着,这辈子要是能跟此人打一场,值了!
感叹猎正临实力的,不仅仅是赤龙门一家,而是东洲所有金丹势力乃至元婴宗派,尤其是人族大观台上,那位化生寺的代掌教窦老祖。
只见他眼中闪烁着难以察觉的艳羡,死死盯着猎正临发挥,想想自己家那些不成器的后辈,窦剑春一阵恼火。
北方天际云层,端木赐捋须静观道:
“那小鹏鸟有釜罗钵护体,防御怕是难破。”
正如端木赐所言,场中二人打到烈日当空,足足两个时辰,互相之间仍然没有寻到契机,破开防御。
而他们该用的手段,都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妖众间,狐族部落群,涂三堡堡正啃着一颗朱果,而他左侧,柳霸业吐着信子,摩擦手里的长刀,右侧一头足有两丈高的熊妖舔着手掌中小妖送上来的蜂蜜,骂了句:“真他妈强!”
铛的一声,刺耳的剑轰钵壁之音震动整个轩辕峰,突然间的变故令全场瞠目。
只见那金剑以奇异的斩击方式,在数百次的对轰下,直接将蛮舞仙鸣护体法宝釜罗钵轰碎。
赤龙门凉台上,钟紫言起身向前迈步,跟随他的是在场所有金丹,全部都站在凉台边缘痴迷观战。
“那两脚羊,敢毁我宝钵,就以剑来抵!”只见场中蛮舞仙鸣转瞬化作巨鹏,展开羽翼遮盖天色,其喙口喷妖风,钟紫言定睛细看,就见一白色金刚镯子自其口中喷出。
那镯子浮在空中只三息时间,摄力施展,猎正临千剑合一的金色巨剑如断了线的风筝,转瞬便被吸入其中。
本命灵剑被摄走,猎正临体表金光护盾顿时被削弱八成,而后那鹏妖再化人形,手中长枪连续突刺,好几次已经能穿破护盾。
此时,令钟紫言骇然的已经不是二人功法实力,而是他突然想到,这十多天来,妖众每每出场,其中佼佼者总有强悍的法宝傍身。
这他妈到底是哪里来那么多法宝?
钟紫言将目光转移向那看不透的北方天际云层,又想起对方前两天赠给自己的护体法袍,心头阴霾久久难散。
打到这个地步,场中两方已经要到了见生死的时刻。
人族各方势力原本看好猎正临的心态,从其本命金剑被收走,护体金光削弱被破第一次,开始急转直下。
场中,猎正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没了利器,对方那绿枪确实凶悍,讨不得便宜。
于是他冷笑一声:“我这剑,你拿不走!”
随后,猎正临精血为符,掐诀念咒:
“庚玄如临,金辕剑来!”
天象霎时九彩周转,那金辕神剑自天外再度飞回猎正临手中,其周身金光大盛,数千道剑印之汹涌如大江大河,直直贯冲向蛮舞仙鸣。
如此神来之术,震惊四座,而此时的妖族大观台上,十几座大妖躯影,也终究是坐不住了,纷纷起身,露出面相,一个个瞳如钟口,獠牙似崖,凶相毕露。
他们急了,因为代表妖盟最重要的这场斗法的参赛者,要输了。
蛮舞仙鸣死命抵抗着那剑气洪流,从人身逐渐显化至妖躯,凄厉狂笑:
“好手段,好道术!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老子也教你东洲人族看看,什么叫至死方休!”
但见蛮舞仙鸣扛着剑气洪流,再现人形,他那绿枪一化三丈,其中长幡如肉芽猛长,枪杆随势而起,一架幡子飘扬,那幡色呈黑白,幡气倒转,只一挥动,便把剑气洪流向上调离。
而后,那幡再一晃动,一股纯白之风直接吹向猎正临,所过之处,势如破竹,金光尽灭。
白风刮过猎正临面门,眨眼间他黑发变白,皮肤开始长斑。
人族大观台上,五花和尚起身迈步,凝眉大叫:“那是【兑寿幡】!”
而那泜水宗老掌门水宗炼早已面色煞白,目光惊骇,瞬间直往南方天际云层上去。
噗通一声,水宗炼跪在云层上,老泪纵横:
“林老祖,还求您看在我宗上下两千年守土之功,判平了这场厮杀吧。”
但那屹立此间八千年的老人,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眨眼间,斗法场内,蛮舞仙鸣第二幢幡风晃起,他和猎正临顷刻间再减百年寿元,猎正临白发灰白,身形肉眼看着佝偻,但他硬是把腰背强行挺直。
我性命可失,但腰不能弯。
他仍在努力操控剑气洪流调转方向,但体内灵力肉眼可见的枯竭,独留不屈之志。
人妖两族,万千修真之士,无不攥拳咬牙,心头惊惧者难以计数。
如此骇人的一幕,简直闻所未闻,那幡影一次晃动,在场的两人就得减寿百年,再是千年一遇的金丹,也不可能抗得过三四下。
妖众之中,亦是目瞪口呆,哪个妖怪这辈子见过这种场面,一恍幡子,就得用百年道行相抵!
云层之上,水宗炼额头重重叩下:“林老祖,你可知临儿若死,我宗青黄难接啊!”
他这一门四十余金丹弟子,能出战的多了去,可唯独偏偏把猎正临给传来,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赢下这一场。
大佬们用起人来,那是直接当成畜生去用,金丹之命,也如草芥。
可输一场斗法,人族只不过丢一座本来也难以争夺来的福地,但他家要损失千年难遇的绝世精英,那是将来扛鼎的脊梁,这对于泜水宗是举宗都无法承受的代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呼一吸,如罡风凌迟。
就在蛮舞仙鸣第三幡晃动前的那一瞬间,一声苍老的幽叹传响整个轩辕峰:
“罢了,此局作平~”
顷刻间,一股无上神威盖压轩辕峰,蛮舞仙鸣手中幡子被一颗无形珠光摄入云层,自南方云层中有两片棕色槐叶飘下,相继渗入蛮舞仙鸣和猎正临体内,他们容颜再度年轻。
钟紫言震惊之色堪堪回神,心里已经清醒的意识到,结束了。
贼娘,这一局彻底输了。
平手是不可能的,那只不过是强撑来的颜面,整个西天峰都得入那些豺狼妖喙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