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
听到了阿台的言语，在场众人无不是倒吸一口凉气。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塔克世额真情不自禁地一声呵斥脱口而出。
反倒是与阿台不对付的努尔哈赤此时缄口不言。
阿台没理塔克世额真，而是紧盯着王杲，他双眼里喷吐着狂热的火焰，燃烧着的是名为嗜血的癫狂：
“阿玛，既然那李家公子哥这么喜欢跟我们对着干，不如我们干脆就干一票大的。
他若知道我们屠城必然来救，就借这个机会与他麾下的那支游骑决战！”
塔克世额真转头看向王杲，眼下这位自己的岳父表情显得异常复杂，好似真的是在思考屠城这个法子的可行性。
“阿玛哈（女真语岳父）！咱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打通建州部与明廷的马市，叩边也好劫掠也好，此前也都有之，事后尚还能跟明廷坐下来好好和谈。
可若是屠城，那便是犯了大忌讳，到时候明廷必是与我们不死不休，纵然这次能成功劫掠，那之后五年十年当如何办？阿玛哈切莫因一时之意气行事，重蹈当年成化犁庭之覆辙！”
说到成化犁庭，王杲的身子也是怔了一刹，那场百年前的大战，几近将整个建州女真除姓灭族，时至今日仍是将深深的恐惧烙印在每一位建州女真人的心底。
忽然，位于帐中角落里传来了一道声音，相比于之前的几人声线略显稚嫩：
“首领，阿台额真的话未必不行。”
说话之人是努尔哈赤，此时其父塔克世额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了自己这位颇为倚重的儿子。
至于一贯喜欢让小辈们闭嘴的阿台，此时也是破天荒的没有打断努尔哈赤的话，让他继续说了下去。
“屠城之事不可干，但未必不可说，我们大可以将屠城的消息放出去逼那队游骑与我们决战。
做做样子杀些人挂在城门口，足够引他们出来。
若是他们要当缩头乌龟，咱们大掠一场直接离去就是，只要不是真的杀得血流成河，那明廷便也不会指责我们屠城。”
阿台听了努尔哈赤的话，心下也是茅塞顿开，遂是赶紧开口夺过努尔哈赤的话：“不错阿玛，我一开始也是这个意思！”
随即，阿台挥手示意位于大帐末尾座次的努尔哈赤闭嘴，转身与他边上的塔克世道：
“这个计策既然是我想出来的，这份荣耀也自然归喜塔腊部所有，你们苏克苏浒河部的人可以出去了。”
眼见王杲在首位也是默认了阿台的话，塔克世额真只是叹了一口气，便是带着儿子退出帐外。
出了大帐，塔克世额真不免唏嘘：“唉，此次我们苏克苏浒河部本就是被迫无奈才跟着王杲来叩边劫掠，如今他们此举必会得罪明廷，这罪过到时候恐怕同样也要算到我们头上，来年的日子看来又要不好过了。”
嘴边话说完，塔克世看向自己的儿子努尔哈赤。
他知道自己儿子心高气傲，不甘寄人篱下，总想着出人头地，可眼下势比人强，他必须再提点自己儿子几句，随即道：
“小罕子，以后少掺和他们父子之间的事，你现在也看到了，不管我们出不出力在这边都讨不着好，别以为你的母亲是喜塔腊部的人，他们便会接纳你。
若是他们能把我们当自己人，我和你爷爷也不用暗地里给李总镇当线人了。
说来也奇怪，我明明将王杲的行动都报给李总镇了，为何他依旧没有任何对策呢…”
努尔哈赤跟在父亲后面没有作声，跟了老长一段路，这才开口道：“阿玛说的是，兴许是被蒙古人给缠住了，亦或是有别的安排吧。”
……
海州卫以西方向约二十里，李旦的人马正在此处扎营歇息。
即便是屡战屡捷，可匮乏的补给以及缺少必要的生活物资，依旧使兵士们的状态每况愈下。
李旦视察着手下的弟兄们，心中百感交集。
虽然此时军中士气绝对不算低下，但他很清楚，大多数人都是被一口心气儿吊着。
这口气一旦泄了，那登时队伍便会失去战斗力。
“头人，兄弟们都累了，而且带出来的口粮也所剩无几，差不多该找个地方好好补给休整一下才行。”
蔡大鸡的话李旦深以为然，可眼下撤兵，感觉又不妥当，一时间反而拿不定主意了。
说话之间，两骑人马疾驰着朝李旦奔来。
一人是李旦派去盖州报信的信使，另一人则是今日负责在外巡哨的哨骑。
李旦指了一下信使，“你先说。”
“禀头人，登州府的兵已经在盖州集结完毕，查副总兵与陈参将说不日便会出兵，要我们赶紧确认好与沈阳的联系，务必守住抚顺关。”
若是被王杲跑了，此战便算功亏一篑，这个道理李旦自是心知肚明，其实用不着查大受和陈子銮来给他提点。
李旦点头，随即看向另一人，“你呢，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没到巡哨换岗的时候吧，是有什么新的情况吗？”
那位巡哨的哨骑此时表情惶恐，急促道：
“不好了头人，刚才我在附近村庄巡哨的时候发现了一支女真人的部队进了塔山镇。”
李旦听后条件反射地站起身，表情也势陡然严肃起来。
他一直犹豫不敢退兵的原因就在这里。
塔山镇是海州卫附近最大的城镇，王杲不太可能直接攻打海州卫所在的海城，所以塔山镇自然就是眼下最大的肥羊。
可对方迟迟不动手，很显然是在忌讳。
忌讳自己的这队游骑与海城的守军同时驰援塔山镇对他们进行夹击，因为对方并不知道海城里的守军究竟有多少。
但李旦自己心里清楚，海城的守军是不会出来的。
如今海州卫里的战兵不过一千两百人，加上自己的手上的一千八九百人，拢共也就三千人，对上王杲的一万五大军，依旧差了四倍。
虽然差了四倍，但李旦还是必须顶在原地不能退。
退了对方便知道海城无人，届时别说是塔山镇，兴许海城都要陷落。
先前对方观望，李旦还能从容应对，可现在形势不同，对方不再等待，而是赌了一手险棋，不过他们运气很好，赌对了。
李旦摇摇头，自己也觉得身体有些沉重，嘴里不禁感叹了一句：“终于还是来了。”
“头人，对方下定了决心来劫塔山镇，那么出动的人数肯定不少，光凭咱们这些人强攻不是办法，既然盖州的大军都已经出发了，不如我们按兵不动等两天，毕竟塔山镇是大镇，他们一两天肯定抢不完。”
蔡大鸡说的话都是从实际角度出发，这些兵大部分都是跟着他历练起来的，眼下最知兵的人莫过于他。
“恐怕…没时间给头人观望了。”哨骑咽了一口口水，彷佛接下来所说的话有千斤之重，“女真人在屠城，镇门口的牌楼上已经吊了十几具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