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伤人”的真相,冯睿达并没有反驳,不仅是吴越身为主帅的权威,还因为他说得有道理,连他本人也心知肚明。
知道那么多道理,依旧过不好一生,当然是因为“讲道理”没有放纵来得快乐。
沉默良久后,冯睿达闷声闷气地问道:“那我该送些什么?”
吴越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随意地摆了摆手,“你自己看着办。”他哪知道王玉耶的喜好。
段晓棠将挑出来的几条鱼交给伙头兵处理,从角落里冒出来,手托着下巴,一脸天真的问道:“四哥,你的私房钱撑得住吗?”
王玉耶出身大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送她的珠宝首饰,那必须闪着火彩。
没有火彩义务的破铜烂铁,哪里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冯睿达亲口承认家产大头不在他手上,手里漏出来的三瓜两枣,眼皮子浅的小户人家急不可耐地扑上来。
说不定那几个瓜枣还是王玉耶考虑到冯睿达出征在外,诸事不便,手头必须得宽裕些,才漏出来的。
结果他拿着这些钱养外室。
冯睿达的“血条”可没有吴越厚实,哪经得住隔三差五的挥霍。
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
等到需要用钱来维系感情的时候——他没钱!
众人听到段晓棠发问后,识趣地四散开来,都怕冯睿达开口借钱。毕竟有时候,过度介入同僚、下属的财务情况并不是明智之举。
就算冯睿达一时脑子发热,若王玉耶知晓送她的珠宝首饰是借钱买来的,恐怕会更不高兴。
段晓棠再补上一刀,“你借玄玉的钱帛,还了吗?”
冯睿达情绪有些激动,“他根本就不要我还,我能怎么办!”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知晓内情的人都明白,李君璞为何非得捏着那张借据不放。但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就是冯睿达没本事还钱,信用在债务市场上跌至谷底。
吴越清清嗓子,装模作样道:“有时候欠些债也是好的!”说不定有机会进大牢悟道。
人在作死边缘疯狂蹦跶,还有几位靠谱亲戚死命地拽着,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武俊江在外围小声劝道:“冯四,你要不考虑下段二的提议?”
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有下血本的勇气。
这回若是不把人哄好了,日后离心离德,后院起火是早晚的事。
冯睿达默不作声,只是低头盘算着自己的家产。他平日里并不打理这些,但分家时分到了哪些财产,他总还是清楚的。
冯晟的精神遗产和政治资源大多留给了外甥,物质财富全部留给了儿子,也不算少。
后来家中添置的产业,王玉耶也会知会冯睿达一声。
冯睿达琢磨着将哪几处划出去,段晓棠话说得没错,肉烂在锅里,还是他们一家人的。
只是这件事得和冯睿晋、冯昊慨通气过明路,想到这里,冯睿达烦躁地挠了挠头。
冯昊慨年纪小还好说,但冯睿晋一定会借题发挥,好好地收拾他一顿。
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段晓棠倒了一杯清茶,靠在桌边缓缓啜饮。
武俊江不动声色地挪动过来,背身竖起大拇指,小声道:“杀人诛心!”
段晓棠微微侧头,看向身后沉默的冯睿达,吐槽道:“冯四哥也是享了盲婚哑嫁、包办婚姻的福!”
但凡晓得底细,哪个门当户对的女人敢跳这个火坑。
武俊江转头盯着一脸深沉的冯睿达仔细打量,“冯四英勇善战,若是不开口、不做表情,模样还是挺端正的。”也算是内外兼修了。
段晓棠轻嗤道:“那你愿意把女儿、姊妹嫁给冯将军这样的人吗?”
武俊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就客套两句,怎么还当真了呢!
事实上,当初这门婚事,的确是冯家全家齐上阵“骗婚”骗来的。
长安亦有高门,包括五姓七望的旁支,冯晟为何非得挑在并州生活的太原王氏旁支呢?
除了眼馋对方的门第,更重要的是看重他们人生地不熟,不了解冯睿达的底细。
哪怕亲朋故旧背后言说两句,到底没有亲眼见识过,一可以推说是小孩子顽皮,二来就是将门人家的传统。
第一天验看本事,上场对阵的王家子弟武艺不到家,没激出冯睿达的“凶性”,安全过关。
第二天看言谈举止,哪怕事前三令五申、千叮咛万嘱咐,也难保冯睿达不露出本性。
冯晟不仅在行军打仗有一套,在治家方面也格外有想法。
于是,冯家出了一个损招。
冯睿业递的棍子,冯睿晋动的手,李君玘在一旁“观战”,狠狠地揍了冯睿达一顿。
通过物理手段,让他变得沉稳起来。
冯睿达为了不牵动伤势,也为了绷住面子,行动和言语自然不敢过于张扬。恰好合了世家低调内敛的作风。
当傧相的李君璞,哪里是为了衬托红花的绿叶,分明是近距离监督冯睿达别闹幺蛾子的眼线。
那是冯睿达这辈子最“文静”的一天。
至于李君璠,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配合着演了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
其他人可不行,一上场容易用拳头打招呼。
等到和王家相看的时候,冯晟兄弟俩,加上底下的两位大郎齐上阵,拉着王家人一通天南海北地闲聊,只把冯睿达撂在一旁当壁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结两姓之好,重点从来不是当事人如何,而是看他的家世、父母。
就算冯家层出不穷的小把戏被看出来又如何,这是他们的诚意。
看在冯晟的面上,只要冯睿达不是万般不堪,王家一样会把女儿嫁过来。
只要冯晟立在那儿,他的儿子不愁娶不上娘子。只是用不用心,女方的家世门第和个人素养就是天差地别。
都是卖女儿,有的人嘴脸丑恶庸俗不堪,有的人就是能不动声色地卖出格调。
等到第三天,双方有意,就可以正式开始商量婚事了。
这期间女方总是要矜持些,王玉耶暗地里看过冯睿达几眼,冯睿达却是等到新婚夜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妻子,在此之前,他只从嫂子口中知道是个美人。
王玉耶满心期待,从并州千里远嫁长安,孰料新婚三天冯睿达都装不过去,她只剩下货不对版的愤怒。
她盛装而来,却是奔赴人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