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寇嘉平的首肯之下,杜乔旋即折返临时营地,迅速召集起聚集于此的太平县中那些稍懂文墨的百姓。
将所有人都聚集到几张窄小的书案前,不分自带还是寇嘉平后来补充的笔墨,皆被充分利用起来。众人合力,协助侯俊雄等人起草契约文书。
一般而言,正式的官府红契一式三份,分别由卖家、买家以及官府各自保存一份。南衙图省事,自己那份二十来个字草草了事,余下的两份可不能如此轻率。
只要官员和官印是真的,那么这份文书就是有效力的。
可惜哪怕连杜墨都洗干净手投身到誊抄工作中,依旧是杯水车薪。
太平县此次前来的人数虽逾百人,且多为殷实人家,其中能识文断字者尚不足二十。而敢上场书写文书的,更是寥寥无几。
侯俊雄买了二十六人,不是最多的。零零总总加起来,居然有一百五十余人之多。
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制出三百余份正式的契约文书。
若将任务均摊到每个人头上,则需各自完成三十多页的书写量。这在短短半个下午的时间里,即便是抄到手断,也无法完成。
那些有资格购买奴仆的,无一不是地方上的大户。太平县百姓听闻如果手续完不成,大户们就不能领着他们的奴仆离开,只能在此地继续逗留。
倘若双方分道扬镳,徒留几个买人的大户留在此处继续等待结果。不说情分,光安全问题就足够令人忧心。
右武卫的钓鱼队在周边扫荡,难保没有漏网之鱼。而这些大户的家丁,正是这支联合队伍重要的安全保障之一。
可若是在此地多停留一两日,身处异地,难免会心生不安。多在外盘桓一日,便多一日花销。右武卫的豆渣饼,一文钱三个,依旧有人觉得昂贵,买了就是浪费。
杜乔估量眼前态势,心中明了,他们今天下午就是把手抄断了,也抄不出足够的文书。
当机立断道:“你们先写着,我去找人。”
杜乔疾步返回人市,感谢段晓棠惯穿的白衣,让她在一片乌压压的人堆里格外显眼。
无论文城还是慈州当地,都挤不出更多的人手了。杜乔只能把主意打到右武卫头上。
他一直都知道段晓棠通过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给军士开蒙。虽然不清楚她为何如此执着,但“润”了三四年,总该有些成效吧!
杜乔找到段晓棠,毫不见外地说道:“能借我些人手吗?”
段晓棠一时没明白意思,“打架?”
杜乔手指着远处排队过契书的队伍,说道:“太平县的几个大户卡在这里,我得了寇县令的允许,可以将契书挂在的太平县名下。”
“但目前缺乏足够的抄写契书的人手。”
文化人的含金量在这片土地上,价值陡然提升。
杜乔的声音显得有几分疲惫,“太平县的队伍里,能写契书的,不足十人。”
段晓棠直接问道:“还差多少?”
杜乔心底盘算一番,“至少二十人。”
先前果决地段晓棠,这会反倒表现迟疑了。“字写得丑的你要不要?”
既然能够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恐怕就不仅仅是谦虚了。
杜乔直接问道:“有多丑?”
想到“丑”是主观定义,给出一个客观评价标准,“和你写的比起来怎么样?”
热心帮忙的段晓棠,突遭好友“背刺”,好在这种打趣她早就习惯了。
“各有千秋!”
杜乔帮段晓棠誊抄过不少文书,实话实说,段晓棠认真写也能认。只是许多时候她只图自己方便,不管他人死活。
杜乔咬牙道:“也行!”
段晓棠微微颔首,“我这就去帮你找人。”
确认地址,“还是刚才那片营地?”
杜乔点了点头,“对!”
段晓棠自信满满地说道:“你先回去等着,人员马上就位。”
杜乔信任段晓棠的办事效率,立刻回到营地,通知众人,“我寻了一批人前来帮忙抄写,你们加快速度,先写出几张作为模板。”
他暗自琢磨,以右武卫普通军士的文化水平,写字不过是依样画葫芦,更别提懂得正式契约文书的格式了。因此,只能让他们照抄。
侯俊雄好奇道:“县尉,你从哪儿找的人?”
杜乔简短地回应,“朋友那儿借的。”
敲打一番,“侯郎君,契约既是规矩,小心专心方是正理。”
侯俊雄低头看着纸页上的文字,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亲自书写购买奴仆的契约。不敢有丝毫懈怠,这是他的财产证明,倘若遗漏了任何一点,将来被人钻了空子,定会后悔莫及。
孰料先等来的不是段晓棠承诺的支援,而是来送书案、笔墨等装备的唐高卓。
唐高卓拍了拍杜乔的肩膀,窃笑道:“将军刚调派人手,孙三公子就在旁边念叨,‘丢死人了!’”
这片集市上,处处充斥着右武卫军士的身影。
字迹还算工整的,就充当文书,写各种各样的契约;算数算的好的,就去后勤帮忙数钱算账;能说会道的,多安排在与百姓多有交流的岗位上……“剩”下来的,多是榆木脑袋,不堪大用。
杜乔小声回应,“只要官印是真的就行。”
谁会在意上面的字迹是否优美,重要的是内容和凭证。
杜乔如果敢在空白纸页上盖上大印,说回太平县后再慢慢补充。太平县敢认,在外围把守的三卫会承认吗?会放行吗?
程序的正当性放在第一位,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
恰在这时,李开德带着支援的人马赶到,笑呵呵地说道:“杜县尉,将军临时有事绊住了脚,我就先带人过来了。”
杜乔自是认得李开德的,连忙道谢:“有劳李校尉了。”
李开德摆了摆手,笑容满面地说道:“千万别客气,我女儿、侄女都在令堂门下求学呢!”
杜乔不由一愣,他只从几封简短的家信中,知晓张法音在家开了一个小学堂教授女徒,但学生家长的背景不可能一一了解,不曾想其中竟然有李开德家的孩子。
唐高卓打趣道:“他这是要占你便宜呢!”兜兜转转算下来,李开德岂不是比杜乔高一个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