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肃的询问,林乐知和齐溪同时转过身来。
“我为何留下来,将军应该很清楚不是吗?”
“别打哑谜。”程肃拧紧眉头,神色含愠道:“你刚才说要留下来的时候,分明使了眼色。”
齐溪乃是怀风村之人,去留由他,留下来是在情理之中,但程肃拿捏不准林乐知留下来的原因。
“将军果然缜密心细,不过……”
林乐知的看向一旁正在列队的众将士,神色有些犹豫。
程肃看出了林乐知有所顾虑。
“你不必有所顾虑,他们都是我的亲兵,放心说便是。”
听程肃这么说,林乐知才放下心来。
“既如此,那草民就不打哑谜了。”说罢,林乐知莞尔露出笑颜,神色认真道:“草民自然是留下来,助将军成事的。”
本来,大家就对林乐知留下来感到好奇,虽在做事,却心思也分出了一点,留心着将军和林乐知这边的动静。
“我需要你助我成事?”
“将军英明神武,处事果决,自然无需草民挂心,草民只是想以自己浅薄之见,为将军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程肃笑了一下,眸色加深道:“那你倒说说看,本将有何处需要你?”
林乐知拱手做礼,一副提前恭贺的模样,随即提高了声音道:“草民想助将军,寻得宝藏。”
在听到林乐知这么说后,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留在岛上之人的注意,神色大惊。
宝藏不是没了么,什么宝藏?
在一旁安排事宜的洪明旭听到林乐知此言,停下正在交待之事,神情肃然的走了过来。
“此话何意?”程肃问。
“洪校尉。”
林乐知先行举止恭敬的与洪明旭打了招呼。
打过招呼,继而看向程肃道:“想必将军和洪校尉定然看出,我方才在人前大谈风水之事是胡乱说的,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
“什么?”
“草民绝无冒犯之意,只是不想被其他人察觉到宝藏所在,所以才只能随口胡编。毕竟,怀风村仍有宝藏一事若传出去,恐会天下大乱。”
林乐知看向洪明旭,致歉道:“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洪校尉不要怪罪草民,草民也是没有办法。”
“无妨,但你说怀风村仍有宝藏可是真的?”
洪明旭对林乐知所言持有疑心,但同时眼中也带有几分迫切。
“绝非虚言。”
“宝藏在何处?”
林乐知刚欲回答,程肃抬手制止,身边只带了洪明旭一人,他将林乐知单独带到一边问道:“你为何觉得我带兵来此,是为了找宝藏,你就不怕说错了话,引来杀身之祸?”
林乐知笑了笑,坦然而又笃定道:“若草民真的说错了话,将军方才直接杀了我便是。”
林乐知言语直白,却也坦荡。
程肃征战沙场二十多年,倒是好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他看着林乐知的目光含着欣赏,还带有一丝深远。
夕阳下,仿若透过林乐知在看一位故人。
程肃倒是卸下了大将军的架子,如朋友间闲谈道:“说说看。”
“将军作为定远大将军,不在边关镇守,在得知怀风村一事后,不远万里赶来平海镇彻查当年一案。即便将军您体恤百姓,但这也不是您应尽之责。将军倒还不如说,是来此看花灯,无意间得知此案,想为民查案,更为妥帖一些。但据将军手下亲兵所言,将军来此,乃有备而来,并非一时兴起。”
那日在江河客栈,贺宇在拿到《四大诡案》时,亲口所说,他在半个月前知道将军要来此,才托人定了书。
若是一时兴起,贺宇定然没有功夫托人订书。
程肃笑了笑,眼中带有好奇,坦然道:“倒是我治下不严了,还有呢?”
“其实,让我真正对将军起疑心的,是将军手中另一半的地图,刚好可以跟吴三山地室中的那一块,合成一份。”
“这倒是我疏忽了。”
“所以我想,将军来此定然是受了谁的命令,才来到此地的吧。”
程肃的眸色沉下来,声音冷厉道:“太聪明,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若真的聪明,就该随船离开,不该留下来。”
“那恐怕已经让将军失望了,草民留下来并非为了自己,所以草民必须要留下来,也只得让将军失望了。”
“不是为自己,那是为谁?”
林乐知面色从容道:“草民不过水坑中的断梗浮萍,将军就当草民是为了还活着的人,慷慨赴死吧。”
听及,程肃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似是难以置信。
林乐知看向程肃,眼中含有笃定和认真道:“草民此前说过,草民是来助将军成事的。”
程肃眼中惊诧的余波,过了好一会儿才消散,继而他看向落日,嘴角扬起道:“你一口一个草民,却行的都是胆大妄为之事。好啊,那就让本将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替本将寻到宝藏。”
说罢。
程肃从怀中掏出了那两份地图,就要递到林乐知的手中。
见此。
离两人不远的洪明旭,眼中有所顾虑走上前来,觉得不妥道:“将军!”
“无妨,这羊皮地图早已不是秘密,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寻到宝藏,要是寻不到,本将会亲自送他上路。”
是以,洪明旭不再说些什么,只是眉宇间引有凝重之色。
林乐知接过了程肃递过来的地图,这是林乐知第一次看到两张地图合到一起的样子。羊皮上所绘地势复杂,从图上标注所看,似有一条隐蔽之路,可通往岛后的群山。
不过,林乐知仅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速度之快,让程肃和洪明旭二人为之咂舌,都怀疑林乐知究竟有没有看清,亦对林乐知说知道宝藏何在而感到怀疑。
洪明旭无法不怀疑的目光,看着林乐知问道:“你当真知道宝藏在哪?”
“自然。”
林乐知胸有成竹的回应道。
“在哪?”
林乐知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一眼林中聚集的雾气,转而看向程肃请示道:“将军,眼下暮色降临,依草民看,还是趁雾气凝起前先去到土庙,再谈宝藏一事。如此,也方便明日将众将士的遗体带回。”
程肃思索了片刻道:“说的也是,就依你所言,但到时你若说不出所以然,你应该知道后果。”
“草民明白。”
离开时,洪明旭掳走了林乐知手上的地图,并神情肃然的瞪了林乐知一眼,似在警告林乐知,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不然就要他好看。
拽走时,力气之大,牵动着林乐知的手腕,以及伤势尚未好转的左肩,都有些隐隐作痛。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林乐知微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肩和手腕,眸色微微凝紧,眼中带有思忖之色。
由于三人刚才离众人不近,所以大家并不知道程肃和林乐知聊了什么。
只知道,他们刚一回来,程肃就下令在雾气弥漫之前,所有人返回到土庙。
看着林乐知面色低沉,缓缓活动自己的左肩,在林乐知要拿起地上的包袱前,齐溪眼中含有自责道:“姜诡探,你肩上的伤还没好,我来帮你拿吧。”
“不用,小伤而已。”
林乐知拒绝了齐溪的好意,行云流水般,稳稳将包袱跨至右肩。
看着齐溪眼中的自责,林乐知笑了笑道:“我肩上的伤又不是你弄得,你无需自责,真要自责也该是…”
说着,林乐知的眸色有些怅然。
齐溪的这番话,让他在想到柳云赫的瞬间,不由得想到了另一道身影。
方才百姓们在乘船离开前,他看了一眼冯远,发现冯远的身上也沾有白色的粉末,柳云赫身上的粉末应该就是在备他时,不小心沾上的。
那会儿,他不光看了冯远,他还……
偷偷瞥了一眼萧以祸,可是萧以祸从上船直到船渐远,都未向自己投过一次目光,更未回过头,背影冷绝。
他不知道萧以祸心中对自己留下来作何感想,毕竟萧以祸比谁都怕自己死掉,可却一语不发的走掉了。
这么想着,自己心里也不由得有些五味杂陈,他也说不好,自己究竟怀有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因而,不免有些哑然。
难道……
他希望萧以祸留下来吗?
想到这一点,林乐知的心里咯噔一下,好似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想把这种想法从脑子里驱散出去。
林乐知话说到一半儿不说了,让齐溪感到林乐知还是对自己所行之事有气,他有些局促道:“姜诡探,你放心,等明日你回去便能见到关公子了,我已跟邓大哥交待了关公子所在之处。”
听齐溪这么说,林乐知才知道自己思绪跑远了,他当即回过神来,快速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思绪和措辞。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子恒,我刚才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才走神了。”林乐知看向他手中的花灯,嘴角微扬,温柔的嘱咐道:“你手里的花灯是要带给爷爷和常县令的吧,天色已暗,林间地势险峻,当心点,莫要摔了。”
齐溪看向手中的花灯,眸色略微发沉,微微动摇着,缓缓他吐字道:“好,多谢姜诡探,我会注意的,你也是。”
林乐知对着齐溪笑了笑,让齐溪走在自己前面,自己则跟在后面。
走过一次的路,再走回去自然轻车熟路,但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加上林间薄雾缭绕,行进速度终究要慢上一些。
众人沿着山路走了一个多时辰,在雾气彻底弥漫整座山林之前,返回到了土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