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套话道：“诗翁没有在县衙找找吗？”
顾松溪慌张道：“我都找过了，县衙里说他两日前出门去见你，至今没有回来，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说着他还朝俩兄弟身后望去，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学子，哪有见他徒弟的身影。
张彦认真道：“他被县令带走了，可能被关起来了。”
“怎么可能！”顾松溪说，“县丞即便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可到底也是朝廷命官，县令岂会将他悄悄抓起来？”
张彦陈述道：“苏县丞带辛御史查明了三镇的异常，而后就被当众带走了，您若不信可以去问辛御史。”
顾松溪又气又急：“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我都跟他说了叫他等着，这种事哪是他一个小小县丞能掺和的，哪是庄文伯府能扛得住的！”
“京都的流言传得如何了？”张彦只关心这个。
“昨日还只是小范围的流传，很快就被官府压了下去。可是自今早开始，全城都在热议此事，现在只怕都要传到皇上他老人家耳朵里了！”
顾松溪说到最后突然惊醒，声音都拔高了三度：“你……你怎么知道京都里的流言？”
京都离这里的距离，不止要有飞鸽传书，还要有京都的人脉，这些东西都不是张彦一个乡村小孩该有的！
马路上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从镇上从村里进的村民更是陆陆续续，张瑜像听天书一样听他们提苏悯之，完全对不上谁跟谁，只是良好的教养告诉他不能随意插嘴。
张彦轻声道：“因为是我传的。”
“什么意思？”顾松溪心漏掉了一拍。
张彦清晰地告诉他：
“京都的谣言，是我传的。”
“那首小童谣，是我写的。”
……
路边呼啸而过一辆马车，轰隆隆地震动了顾松溪的耳膜，以至于让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可直到看见张瑜瞪大的眼睛。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
张彦方才就是说了那两句话！
张瑜再也没忍住，开口问道：“弟，你在京都传什么谣言了？那可是京都，是我朝的建都之地……”
顾松溪却一把抓住他俩的胳膊，一左一右地拉着俩孩子上马车，对着车夫道：“去秀水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车夫驾着马车朝村里驶去。
张彦当着他俩的面，将京都流传的那首童谣背了一遍，坐实了是他所写。
顾松溪整个人都挺沉默了。
他承认张彦的《春望》写得情绪充沛、文采斐然，堪称当代诗坛神童。
可诗写得好也不能掩盖他还是个孩子的事！
“你居然胆大包天到去搅弄京都风云，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有多严重？！”
张彦道：“这是救三镇唯一的办法，我在努力完成苏县丞的愿望。”
顾松溪瞬间破防大吼：“他发疯你也跟着他发疯？”
马车里的争执声传出去，车夫吓得都有捂紧耳朵，张瑜更是一声都不敢吭。
唯有十岁的张彦纹丝不动，甚至抬头的瞬间眼睛还冒出极有力量的坚定，像夜空是最闪烁的星星，“诗翁觉得拯救三镇百姓的人是疯子？”
张彦说：“官场无情，人有情。苏县丞或许不是你们眼中称职的官员，但却是百姓心中的救世主。而帮助这样的人的我，不觉得这算什么疯狂之举。”
顾松溪暗骂道：“两个小疯子。”
他现在都在庆幸，幸亏张彦没答应当他徒弟，不然这俩小兔崽子站在一起，还不得天天把他气头秃？
张彦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现在看来结果跟我预估的一样，阁老的对手出现了，所以童谣才会在今日传满大街小巷。”
顾松溪气笑了：“两个胆大妄为的小牛犊子，居然敢去拔老虎头上的毛。”
他惊魂未定，忽然又想起苏悯之干的一桩桩一件件蠢事，心中的怀疑汩汩地往外冒：“先前，悯之忽然状告自己父亲通敌卖国，难道也是故意想引御史来查此案？”
张彦抬了抬眼皮子，用你终于发现的眼神，告诉他：“你们只管他，却不顾那三镇的死活，他不愿意。”
顾松溪气得两眼冒金星：“那他就敢如此大逆不道，带头去参他的父亲，他知不知道罪名一旦坐实便是九族抄斩？！”
张彦像魔童一样开口：“没有证据，坐实不了，不会满门抄斩。”
顾松溪：……
人被气得多了，突然就气不动了。
顾松溪心死了。
一路沉默地把马车停到了村门口。
张彦让张瑜先进家，但张瑜还对自己听到的一切处在巨大的惊恐中，实在不放心进家门，于是就默默在马车外不远处的石墩子上，坐着等弟弟。
马车里，顾松溪心累地说：“你也回家吧，我去县里找县令放人。”
张彦倒是想回家，但他不了解顾松溪的实力，故意说：“您带的没几个人，打得过县衙里的衙役吗？”
顾松溪沉着脸道：“悯之再怎么说也是庄文伯府的长公子，县令不敢动他的。况且，如果京都那位阁老想自保，必然会舍弃县令，他关悯之也没用，百姓们的嘴早就捂不住了。”
张彦引导他去想：“如果苏县丞主动招认三镇之事是他所为呢？”
“怎么可能！这跟悯之有什么关系？”顾松溪刚想说这又不是苏悯之干的。
可顺着张彦的话想下来，若是县令严刑逼供苏悯之，就能将所有的锅都扛下来，县令自己金蝉脱壳……
那就很可怕了！
“苏县丞说过，县里的项目记录都是由他掌管，但他做不了主。”张彦说，“县令完全可以说，县里的记录都是县丞掌管，他最多算个治下不严之罪。”
顾松溪立马急了，大声道：“走走走！马上去县里，咱们得赶紧去救悯之！”
车夫听到后立马掉头。
张瑜见弟弟没下车，急得站起来喊道：“弟，你干什么去？天都黑了，爹娘还等着你吃饭呢！”
张彦没想到张瑜还没回家。
他掀开车帘，安抚道：“哥，我没事，就跟诗翁去县里转转，明天回来！帮我跟爹娘说一声！”
“可是……”张瑜还想追上去阻拦。
车帘子放下了，马车快速朝村外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