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械水师的战船群在台州卫浅滩外两里处下锚，船帆尽数收起，玄铁舰甲在暮色中与海色融为一体。苏清鸢正盯着声波炮的频率监控屏，指尖在面板上轻轻敲击——倒计时已进入最后一炷香，海妖群的觅食声透过海水传来，沉闷而密集。“陆统领，”她通过传声符联系船头的陆承渊，“频率渐变程序已加载，能量储备剩余九成，随时可以启动。”
传声符那头却传来陆承渊略显急促的声音：“暂缓攻击，我带了个重要的人回来，立刻到指挥舱来。”苏清鸢一愣，看向屏幕上仍在规律活动的海妖声纹，虽满心疑惑还是快步离开操控室。刚踏入指挥舱，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一名穿着破烂卫所军袍的老卒正瘫坐在椅子上，左臂空荡荡的袖管渗着血，脸上布满深浅不一的抓痕，唯独一双眼睛透着惊魂未定的清明。
“这位是台州卫的老卒王忠，”陆承渊递过一块干净的布条，示意苏清鸢帮老卒包扎，“我刚带玄影小队登陆侦查，在城墙缺口下救了他，他说有关于海妖的要紧事说。”王忠听到“海妖”二字，身体猛地一缩，喉结滚动着，哑着嗓子开口：“总、总师大人，统领大人，那些黑鳞妖怪……怕响，特别怕又大又尖的响！”
苏清鸢包扎的手一顿，立刻追问：“您详细说说，怎么个怕法？”王忠喝了口温水，干裂的嘴唇终于有了些血色：“三十年前我还是个伙夫，那年渔港来了群小海妖，正要上岸抢东西，恰逢镇上大祭，钟鼎齐鸣、锣鼓震天，那些海妖当场就乱了，掉头往海里钻，有几只跑得慢的，在沙滩上抽搐着就没气了！”
他指向自己空荡荡的袖管，声音带着哭腔：“这次海妖攻城，城楼上的铜钟被撞碎了，要是钟还在，敲起来肯定能挡一阵……昨晚我躲在垛口后，亲眼看见一只海妖被你们的‘怪响炮’（指声波炮）打中，当场就翻了白眼，鳞甲都炸开了，跟当年被钟声响死的模样一模一样！”
苏清鸢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指挥舱角落的临时工作台前，铺开之前记录听骨符文数据的玄丝帛。王忠的证词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数据迷宫的大门——三十年前的钟鼎声、昨晚声波炮的攻击效果、幼妖对1200赫兹高频的反应，三者形成了完美的逻辑闭环。“陆统领，你看！”她用炭笔圈出帛书上的关键数据，“幼妖听骨符文在1200赫兹下会紊乱，成年海妖体型更大，符文阵列更复杂，钟鼎齐鸣的低频共振与声波炮的高频冲击，本质都是通过声音破坏它们的听觉中枢！”
她快速计算起来，指尖在帛书上划出算式：“人类听觉极限是赫兹，而幼妖在1200赫兹就出现剧痛反应，结合成年海妖对钟鼎声的敏感程度推算，它们的听觉敏感度至少是人类的30倍！听骨符文不仅负责接收信号，还连接着玄力传导脉络，声波冲击会让符文过载，进而引发玄力紊乱——这就是它们鳞甲松弛、失去行动能力的根本原因！”
陆承渊俯身看着帛书上的推演过程，眼中光芒越来越亮。苏清鸢索性将炭笔一扔，取来朱砂笔，在空白处绘制“声波能量转化示意图”：“你看，这是听骨符文的结构，声波能量进入后会转化为玄力，正常情况下是稳定的；但高频声波能量过强，会让符文内部的能量流逆转，就像水渠决堤，不仅无法传递信号，还会冲毁周围的神经组织。”图上的朱砂线条清晰明了，从声波输入到符文紊乱，再到玄力失控，每一步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说，我们之前的方向完全正确，只是武器威力还不够。”陆承渊一拳砸在桌上，“现有的声波炮是为应对普通海妖设计的，能量输出和频率范围都有限，要彻底击溃墨鳞族群，必须研发针对性的高频声波武器！”他刚说完，指挥舱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腰间挂着东宫监军的令牌，脸色阴沉。
“陆统领好大的胆子！”监军张敬之指着舱外，声音尖锐，“海妖就在两里外虎视眈眈，你不抓紧备战，反而在这里画些无用的图？暂缓攻击的命令，谁给你的权力？若台州卫失守，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他是太子派来监督军务的，一直对陆承渊“重玄械轻兵力”的作风不满，此刻正好抓住把柄。
陆承渊转身面对他，神色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监军，我且问你，前几日初战，我们动用五十架二阶玄械弩、三艘战船，伤亡十七人，斩杀海妖多少？”张敬之一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不足三十只，且全是幼妖。”陆承渊接过苏清鸢递来的伤亡统计册，掷在张敬之面前，“昨晚用声波炮测试攻击，仅用半柱香能量，未伤一人，斩杀成年海妖五十二只，重伤百余只——这个数据，够不够说明问题？”
他指向苏清鸢绘制的示意图：“海妖的命门在听觉，现有武器只能勉强破防，若不集中资源研发更强的声波武器，下次海妖大规模进攻，我们就是用士兵的命去填！太子派你来是督战，不是让你掣肘军务，若你觉得我的决策有误，现在就用传信符向太子奏报，我陆承渊随时待命领罪！”
张敬之看着统计册上鲜红的数字，又看了看示意图上严谨的推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陆承渊在太子心中的分量，更清楚东海防线的重要性，若真因自己的质疑延误战机，罪名远比陆承渊的“决策激进”更重。“既然陆统领有把握，”他冷哼一声，退到一旁，“本监军就拭目以待，但三日之内必须看到成效，否则我必如实上奏。”
“无需三日，明日天亮前，我就能拿出改进方案。”苏清鸢接过话头，语气自信，“现有声波炮的核心结构无需大改，只需更换高频能量晶核，调整符文阵列的传导频率，就能将攻击强度提升两倍。”陆承渊立刻拍板：“传我命令，暂停所有常规战备，工坊全力拆解冗余玄械，提取能量晶核；玄械兵分出一半，协助工匠改造设备；李明，你带十名精锐，连夜动身回京城，到玄械司调取星核能量转化的所有资料，特别是高频传导的相关文献！”
“属下领命！”李明刚要转身，苏清鸢叫住他，快速写下一张字条：“把这个交给林墨，让他根据上面的参数，远程优化能量分配算法，能节省我们至少一半的调试时间。”字条上详细标注了听骨符文的频率阈值和能量耐受极限，这是她刚才结合王忠证词补充的关键数据。
指挥舱内的人散去后，苏清鸢带着王忠来到临时实验室。老卒看到笼中蜷缩的幼妖，身体下意识地发抖，却还是强撑着说道：“总师大人，这小妖怪的眼睛和别的不一样，你看它瞳孔是竖的，每次听到响动静，瞳孔就会收缩成一条线。”苏清鸢立刻用符文分析仪对准幼妖的眼睛，果然发现其瞳孔收缩频率与听骨符文的闪烁频率完全同步——这是听觉刺激引发的生理反应，进一步印证了声波攻击的有效性。
“王大叔，您再想想，除了钟鼎声，还有什么声音能让海妖害怕？”苏清鸢耐心询问。王忠皱着眉回忆了许久，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打雷！去年夏天雷暴，海面上炸响一个惊雷，当时正在渔港外捕食的海妖，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比见了官兵跑得还快！”
“惊雷的频率在100-500赫兹，属于低频共振，”苏清鸢立刻记录下来，“这说明海妖对高频、低频的强烈声波都敏感，只是反应不同——高频直接损伤符文，低频引发玄力震荡。我们可以设计两种攻击模式，高频主攻、低频辅助，形成立体声波网！”她越想越兴奋，转身将幼妖的麻醉剂量加大，确保其不会在测试中挣扎，然后开始修改符文分析仪的程序。
实验室的灯光彻夜未灭。苏清鸢将分析仪的检测范围从1000-1500赫兹扩展到50-2000赫兹，同时增加了“频率共振检测”模块，能实时捕捉听骨符文在不同声波下的能量变化。手指在操作面板上翻飞，屏幕上的代码不断滚动，偶尔停下来调试参数，额头渗出的汗珠滴落在面板上，她随手用袖子一擦，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屏幕。
陆承渊巡查完战船工坊，悄悄走进实验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苏清鸢的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上，玄丝手套磨破了指尖，却浑然不觉，身前的玄丝帛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草图，旁边的能量测试仪正发出规律的蜂鸣。他没有打扰，只是将一碗温热的莲子羹放在桌角，转身靠在门口守卫——工坊那边，工匠们已经拆解出二十枚可用的高频晶核，正在进行初步的符文改造，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
天快亮时，苏清鸢终于完成了程序修改。她将分析仪的探测头对准幼妖，启动新模块，屏幕上立刻出现两条清晰的曲线——一条是听骨符文的能量变化，一条是声波频率曲线。当她将声波调整到惊雷的低频范围时，幼妖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玄力波动变得紊乱；切换到1200赫兹高频时，符文能量曲线瞬间飙升然后断崖式下跌，幼妖的鳞甲再次张开，露出细嫩的皮肤。
“成功了！”苏清鸢激动地站起身，差点碰倒身后的试剂瓶。陆承渊快步上前扶住她，递过莲子羹：“先垫垫肚子，工坊那边等着你的改进方案。”苏清鸢接过碗，三口两口喝完，抹了抹嘴，将修改后的程序和武器改进方案整理好：“高频晶核要加装聚能符阵，确保能量集中输出；低频模块可以利用现有声波炮的备用接口，无需重新打造——这样一来，改造一艘战船的声波炮，只需两个时辰。”
两人刚走出实验室，就看到张敬之站在甲板上，身边跟着几名亲兵。看到苏清鸢手中的方案，张敬之的目光明显动了动，却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苏总师，你的方案能确保有效？”苏清鸢没有说话，直接将符文分析仪的屏幕转向他，启动了声波测试。当看到幼妖在声波作用下的反应，以及屏幕上清晰的数据曲线时，张敬之的脸色彻底缓和下来，语气也恭敬了许多：“是本监军心急了，若有需要配合的地方，尽管开口。”
“张监军只需帮我稳住台州卫的守军。”苏清鸢说道，“我们改造武器需要时间，麻烦你用东宫监军的令牌，传令张谦总兵，让他加固城墙，尽量拖延海妖攻城，若海妖发起总攻，就用锣鼓、铜器制造声响，暂时阻拦它们。”张敬之立刻点头：“此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就用传信符联系张总兵。”
甲板上，工匠们已经集合完毕，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工具，眼神中充满期待。苏清鸢将改进方案分发给工匠头们，逐一讲解改造要点：“聚能符阵要刻在晶核前端，符文间距不能超过半分；低频模块的接线要避开高频能量线，防止相互干扰……”工匠头们听得格外认真，不时点头记录，遇到不懂的地方立刻提问，苏清鸢都耐心细致地解答。
陆承渊则召集玄械兵统领们开会，重新部署防御：“陈刚带领两百玄械兵，在浅滩外围设置防御工事，用玄铁桩和绊马索组成障碍，延缓海妖进攻；李明的小队已经出发，京城的星核资料很快就能送到，在此之前，我们要守住防线，为武器改造争取时间。”
正午时分，第一艘战船的声波炮改造完成。苏清鸢亲自操作测试，将声波调整到高低频混合模式，对准远处的一块礁石发射。声波击中礁石的瞬间，礁石表面出现细密的裂纹，随后轰然碎裂——这是能量叠加产生的共振效果，威力比之前提升了三倍不止。甲板上的工匠和玄械兵们欢呼起来，张敬之站在一旁，脸上终于露出了认可的笑容。
就在这时，了望哨突然高声示警：“海妖群有异动！它们正在集结，似乎要发起总攻！”众人立刻登上船舷望去，只见台州卫浅滩上，墨鳞海妖的数量越来越多，黑色的身影在海面上涌动，金纹海妖的巨大头颅在群体中格外醒目，正朝着战船的方向发出低沉的嘶吼。
“所有人各就各位！”陆承渊拔出玄铁佩剑，“改造好的‘玄威二号’担任主攻，其余战船用现有武器配合，尽量拖延时间！苏清鸢，继续带领工匠改造剩余战船，这里交给我！”苏清鸢点头，转身对工匠们说道：“加快速度，每多改造好一艘战船，我们就多一分胜算！”
海面上，海妖群开始移动，朝着战船的方向冲来。“玄威二号”的声波炮率先启动，高低频混合声波如无形的利刃，朝着海妖群席卷而去。冲在最前的几十只成年海妖瞬间陷入混乱，身体剧烈扭动着，有的甚至相互攻击起来；后续的海妖被声波震得头晕目眩，冲锋的速度明显减慢。
陆承渊站在船头，挥舞着玄铁佩剑：“玄械弩准备，瞄准鳞甲张开的海妖，开火！”密集的弩箭如暴雨般射出，精准地落在海妖的鳞甲缝隙中，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海妖的尸体纷纷坠入海中。张敬之站在指挥舱内，看着屏幕上不断减少的海妖数量，心中彻底放下了疑虑，主动说道：“陆统领，我去协助苏总师改造武器，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苏清鸢正在指导工匠安装聚能符阵，看到张敬之过来，有些意外。张敬之拿起工具，笨拙却认真地帮忙递东西：“之前是本监军糊涂，现在明白了，你们做的才是真正能退敌的大事。”苏清鸢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阳光下，工匠们的汗水滴落在玄铁舰甲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与海面上的厮杀声、武器改造的叮当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充满希望的战歌。
黄昏时分，又有三艘战船的声波炮改造完成。此时海妖的进攻已经减弱，金纹海妖见损失惨重，不得不下令后撤，重新退回浅滩区域。陆承渊站在甲板上，看着海妖群退去的方向，手中握着李明发来的传信符——李明已经抵达泉州港，换乘八百里加急战马，预计三日后就能将京城的星核资料带回。
苏清鸢走到他身边，递过新的测试数据：“有了京城的星核资料，我们就能进一步提升声波炮的威力，甚至可以研发便携式声波武器，让玄械兵在陆地上也能对付海妖。”陆承渊点头，望向台州卫的方向，城墙上的火光依旧微弱，却没有熄灭——那是坚守的信号，也是希望的象征。
夜色渐深，战船工坊的灯光依旧明亮，工匠们还在加班加点改造武器；台州卫的城墙上，张谦总兵按照苏清鸢的建议，组织士兵敲响了所有的锣鼓铜器，声响在夜空中回荡，震慑着远处的海妖；苏清鸢则在实验室里，继续优化声波武器的程序，为三日后的总攻做准备。
海面上，金纹海妖的嘶吼声不时传来，带着不甘与愤怒。但它不知道，一场针对其族群致命弱点的精准打击，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当改造完成的声波炮全部对准浅滩，当星核能量充盈炮管，当高低频声波形成立体攻击网时，就是墨鳞海妖族群覆灭的时刻——玄械水师的复仇之战，已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