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事务在李如月的安排下紧密进行。
傍晚时分,郁擎又带着姜经羽再次回到竹清客栈门前。
原本预计清晨出发的队伍因为王妃与姜经羽的出行耽误了时间,不能按照原本的计划于傍晚抵达驿站,于是推迟了行程。
眼看着仆人们把车马带去了客栈后巷,郁擎看向姜经羽,姜经羽进了客栈。
“我要见姜老夫人。”
奴仆通禀了王妃,王妃不知姜经羽意欲何为,却也没阻拦,把姜经羽带回自己房间,又亲自请了姜老夫人。
姜经羽看到宋云瑶跟着一并来了,道:“有些话,不适合小姐听,请小姐回房吧。”
姜老夫人冲宋云瑶点了点头。
宋云瑶回到房间,百无聊赖,正托腮盯着铜镜发呆,一晃神的工夫,镜中忽然多了一个人影,她正想尖叫,郁擎捂住了她的口。
郁擎看着镜面上宋云瑶惊恐的眼,安抚:“我来是有话说,你保证不叫,我就松手。”
宋云瑶透过镜子盯着他的眼睛,毕竟是同一屋檐下、叫了十几年郁大伯的人。
她信了,缓慢点了点头。
郁擎松开手,也直截了当。
“我送你去贵妃娘娘那里……”
“我娘到底怎么死的!”
异口同声。
宋云瑶根本没心思听他说什么,而是攥住他的衣角。
“郁大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所有人都背叛祖母,所有人都在冤枉祖母?你一直跟在祖母的身边,你一定知道真相,你去告诉他们啊!告诉他们母亲不可能是祖母杀的,他们素日情同母女……”
情同母女……
这话让郁擎想笑。
岂知,杀郑夫人的,正是她真正意义上的母亲啊。
那个情同母女的母亲,又算什么?
但是郁擎知道,有些话他跟宋云瑶说不通,也说不着。
“郁大伯……这对我很重要。”
宋云瑶睫毛抖动,泪水就悬挂在眼尾,随时可能落下。
李如月的吩咐是让他来劝宋云瑶,劝不动就放手。
可若……倘或她知道姜芜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是否更容易回头?
“你娘不是老夫人杀的。”
宋云瑶喜极而泣,噌的站起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祖母不会这么做!”
“但老夫人知道有人要害她,她知道那天晚上会有人给夫人下毒。”
“是谁?是舅母?是舅舅?”
郁擎很惊讶她略过了姜芜知情的这个关键,而是去追问真正的凶手。
“你祖母知道,小小姐。”
郁擎重复了一遍。
宋云瑶依然不愿意听这句话。
她看似糊涂,却又好似有自己的想法。
“你为什么要提醒我第二遍?郁大伯,你告诉过我了,祖母知道,所以呢?你也想让我去恨祖母?背叛她?为什么你们都要背叛她?为什么就连你也要背叛她!她对你很好!她对你,比对谁都好!”
“你也这样想。”郁擎嘲讽勾了勾嘴角:“你也觉得她对我很好,不仅如此,你还认为她对你也很好,对吗?那你可知道,在你之前,她对慎王妃更好。”
“她是对大姐姐好!她让大姐姐做了王妃,有什么不对吗!”
郁擎被宋云瑶的高声喊叫激的微微后仰。
他才惊觉到,眼前的这个少女,和过去的自己一样。
她已经本能的,把所有和姜芜作对的人,列为敌人了。
她对她坚信不疑。
信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
就因为,她是这个家一直以来权力最大最有威望的人,就因为,她曾经对她‘好’,更是因为,她是她亲爱的祖母。
她是不可能接受其他人对她的‘污蔑’的。
她比他更可怜。
因为他的心底至少还有一根刺可以唤醒他。
但她没有。
她的心已经被遮蔽的密不透风,再也容不下阳光。
郁擎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准备走。
“那你也知道,不是吗?”宋云瑶冲着他的背影冷笑:“祖母那时候病着,她怎么会知道有人要给母亲下毒?一定是你给她的消息,你也知道。但你什么都没有做,现在,又为什么要装好人呢?”
郁擎回眸。
看。
这丫头一点不蠢。
她有脑子。
甚至会推理。
可人一旦信错东西,聪明,也就只会加速腐烂。
“你说的对。”
郁擎轻轻丢下这么一句,冲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姜经羽听到窗外的鸽子声,在姜芜和蜀王妃面前开始伪装冲动愤怒的少年。
“我要跟你们一起回蜀国去——!”
蜀王妃哭着抱紧他求他冷静。
姜芜则是嗤笑着,似乎在叹他没脑子。
姜经羽又嚎了一声,然后挣脱蜀王妃跑了,一路奔出客栈,于夜色中跃上了郁擎的马,用袖子抹了把泪。
“演蠢货真累。”
“是吗?我以为你演不会太累。”
郁擎淡淡扔了一句。
姜经羽刚要张嘴骂人,郁擎就道:“顶嘴我就把你绑在他们车底,真让他们把你带回蜀国去。”
姜经羽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一声喟叹,道:“今天月亮真圆。”
……
郁擎的话对宋云瑶并非当真没有波澜。
她哭红了眼睛,坐在那里等祖母回来。
姜芜一回来,她便眼睛湿漉漉的盯着她,也没去扶。
姜芜阅人无数,对于人之反常觉察最敏锐。
她定在那,隐约嗅到了空气中郁擎留下的味道。
他呀。
就像个野兽。
从小身上就有像小狗儿一般的兽味儿。
天天给他喝彭玉书制的茶,身上的味道淡了,可并非完全没有。
她太熟这味儿。
“他来了?”
宋云瑶被祖母冷不丁的一句话点破当下情绪,惊讶的头皮都往后舒展了一下,本性毕露,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
“祖母你怎么知道?”
姜芜轻声笑,揉着她的小手。
“你知道男人为什么叫臭男人吗?”
宋云瑶懵懂的摇头。
“因为男人真的臭。”
宋云瑶不知道祖母是否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但是歪着脑袋的时候,脑海里能够想到的男人,就只有爹爹还有他。
大皇子。
除了爹爹,与她近距离长久相处过的,就只有他。
她努力了回忆了半天,只想到大皇子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身上随着体温散发而出的布料被热度烘烤过的味道。
每次都让她想要靠近,每次他不作停顿,就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