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的为什么一股脑涌进姜经羽脑中,但是没什么可推敲。
因为他对京中的事、朝堂的事、乃至后宫的事,一无所知。
郁擎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茫然,都想说:别想了,想破脑瓜也没用。
京城这潭水已经浑了。
现如今,恐怕就连郑孝真这个当事人之一都未见得能看的明白。
“嗯,情有可原。”
李如月听他狡辩完,点了点头,语气很平静,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女难有的老成和深不可测,而这份深不可测,让姜经羽那在军中历练出的敏锐以及与生俱来比旁人灵光些的头脑都扑了空,根本没一个落脚点可供他去探询、分析。
这一落空,心也空了,有种在旷野醒来找不到方向的茫然。
像极了秋天那只被他捕到的狼,满嘴利齿,却只能任人宰。
他在等李如月说话。
等了许久,等的额头开始冒汗。
李如月才缓缓道:“该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该怎么办怎么办?
姜经羽张嘴,刚想询问,就被郁擎单手拎起来往另一边去。
李如月扶着雀儿的手起身,头都没回。
好像他就是个什么无关紧要的小蚂蚁,说宰就宰。
“喂!”
姜经羽被拎着——他从没过这种被拎着的感觉。
他不认为自己有这么轻。
但在郁擎手里就是小鸡崽。
“李……公主!大公主!”
姜经羽吼了一声,却被拎到走廊,花丛遮盖了视线。
他当真就要像个小鸡崽一样的去被办了?
“不是……”
姜经羽开始慌了。
“不都说了情有可原吗!这事我并无恶意,你们要带我去哪……”
姜经羽一来大临就跟着姜恪在边疆,边疆简单啊,每天操练,出去研究北戎人的动向,读兵书,学战术,最多是钻研学习一下明家送来的新武器。
京城这里水有多深,这些人有什么套路,要怎么办他,他一无所知。
难不成就要被郁擎拉到没人的地方一刀解决了?
这倒也好,只是别牵连到国公府……让叔公惹上麻烦。
正一路胡思乱想,就听见远处传来各种脚步声,说话的声音。
信王府后花园某个空闲的院落,此时此刻成了监察司的临时办公地点。
没办法,监察司的事情是从早到晚一直都有的,停不下。
顺子刚闲了一会会儿,就被叫来了后头。
路上把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这位‘阎罗王’坐在殿上,打开折子看。
“姜世子是吧?”
那折子上写着姜经羽生辰八字,出生于姜王室哪位妃子名下,哪年哪月来的大临,从军的履历也从兵部调过来了。“
姜经羽抬眸的瞬间,就看到了放在案上的兵部档案。
并非誊抄的,而是原版还挂着兵部牌子的档案。
他们权力这么大?!
他心惊肉跳。
“我……”
他还想辩解些什么。
顺子放下折子,喝了口茶,看着他。
“这事情呢,两个办法,第一,你认罪伏诛,写封遗书,啊,告诉你叔公你是不想活了,这些事儿咱们也就不掰扯了。但要是你不愿意呢,就是另一种办法——我们把你交给刑部,刑部尚书杨大人将写信给国公,要国公回京来处理你这档子事,那么既然要走这个流程,你包括国公、国公夫人都要接受审讯,毕竟你截获的是水名司呈交给宫内的、属于陛下的密信,意欲何为啊?幕后指使人是国公吗?是否通敌了?在北境都和什么人来往,是否出卖过我军的信息呢?”
姜经羽缓缓闭上眼睛。
他早就知道这全天下任何一个宫廷都是一样的阴暗与歹毒。
他不辩白。
此事是他唐突莽撞,如今人家怀疑他什么,他都无话可说。
只是一想到自己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好奇心与‘狂妄’,就葬送了性命,也实在是感到不值,憋闷的慌。
“你也别着叫冤或者跟皇上理论,你做的事,冒犯的本身就是陛下……”
“谁跟你说我要叫冤?”
姜经羽再睁开眼,眼底已是平静。
“拿纸笔来。”
他这是要写遗书?
身后的郁擎微微挑眉,似乎在敬眼前的少年算条汉子,可唇角的讥诮好像又在讥讽他不够珍惜自己的生命。
“不急,先认罪。”
顺子将旁边太监书写好的罪状接到手中,吹了吹墨痕,举在他面前让他看。
姜经羽看了一半,便按了手印。
因为已经是死路,看不看的那么清楚,都不重要。
按完手印,太监们拿纸笔让他写遗书。
他想到蜀王妃的背影,眼神一冷,龙飞凤舞,写下‘宁死不愿归蜀’几个字,想让姜恪认为他的死是和蜀王妃有关。
这封遗书,既能让蜀王妃不敢再作纠缠打扰他们。
又能让姜恪止步于此,不再去追问。
“蜀国不好吗?”
顺子捡起他面前的遗书看那六个字。
“不好。”
姜经羽简略的回应,闭上眼,等待死亡。
“今日信王殿下新婚,你想死在这儿?不能。带去监察司吧。”
郁擎把人交给了身后天听卫的几人。
其中就有姜经羽的老下属——烙饼。
烙饼也不说话,押着他往后门走。
姜经羽心底涌上一股悲怆。
“烙饼,不成想,你我再见,便是死别。”
烙饼一点儿也不难过。
他能进天听卫,可不是光因为他有一身好功夫。
天听卫要的是全天下精英里面的精英。
所谓精英,就是头脑与身手都一样强。
他不觉得姜经羽会死。
很简单。
连他这样的人,天听卫都会好好的接收培养。
姜经羽,一个出身王族,又深受老国公器重喜爱的侄孙儿,论身材、样貌、学识、武艺,都远在他之上,这‘上头’能舍得这么一个人就这么白白死了?
他不信。
“世子啊。”
烙饼深深感叹。
“在草原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好奇心太重,手太贱了,什么都想捅咕一下,看一眼睛,这不把自己看出事儿了?”
姜经羽低头苦笑:“都死到临头了,你还要笑我。”
烙饼笑着摇头,没有告诉他他大概率不会死。
只是弯腰凑到他耳边说:“以后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