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话,不怕我听见难过?”
嬷嬷吓了一跳,回头瞧见李承隐站在雕窗外,连忙跪下,磕了头又赶紧退下。
郑琼玉快吓哭了。
她不确定方才的话李承隐听到多少。
他会不会觉得她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会不会觉得她心机深沉?
正胡思乱想,闻到了桃子的甜香。
李承隐将手里的银碟摆在她手边。
“礼官们说,吃桃儿寓意多子多福。”
郑琼玉脸刷的红了。
血涌聚在脸上烫的她着了火一样。
所幸隔着一层盖头。
而李承隐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居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他的手……很暖。
触碰到她的瞬间,手指的皮肤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似的发麻。
她嗖的一下抽回手藏在了袖中,惹得李承隐低笑。
她浑身的紧绷被这笑震的放松,原本冷了一路的身体,如今都开始冒汗。
她羞的一声没吭。
头顶却传来李承隐的低语。
“吃点儿,别饿着了,听话。”
似也知道自己在她恐怕吃不进去,作为新郎亦不能在这种时候在此多作逗留。
叮嘱完,李承隐便起身离开。
出门时,又低声说了一句。
“等我。”
等我。
这话好奇妙。
比今日的任何一个环节都让郑琼玉更切实的有一种……有了家的感觉。
一个属于她,属于他们的家和人生。
她在心里悄悄的回应了句:我会等你的。
以后每一天、每一夜。
……
太监说:“王妃吃了桃子。”
李承隐的脚步顿在园中,深深的吸了好几口空气里的清凉,让自己的头脑清醒。
可是,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就从今日抵达信王府门口,接旨受封成为信王的那一刻。
太监宣旨的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养父。
想到他一直对母亲低声下气,母亲也对他尽量和气,却仍旧无法掩饰过眼底的抗拒和厌恶。
一个在太后身边长大,陪伴着李延半辈子的漂亮女人。
不明确的表达对那个男人的厌恶,就已经是善良。
李承隐在想,如果他没被送回宫,此刻会在哪。
昨天晚上,如月问他:“皇兄,演戏累吗?”
李承隐回想了一下这些日子,真是不比戏子轻松。
他回:“我心甘情愿。”
他生怕如月觉得他有退却之意。
他不愿做个办点事便叫苦连天的孬种。
他已经拥有了太多本没有资格获得的,再叫苦就没道理了。
如月却只是将掌心搭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揉,告诉他。
“我只是不希望你把自己束缚的太紧了,不舒服、不高兴的时候,也给自己找点儿喜欢的事做,人只有自个儿好了,才能把事情办好。”
他抬眸看如月,看不出一丁点的假惺惺。
她从来没有。
是非曲直,冰冷柔情,都能坦荡。
“如月,我要是……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李如月浅笑。
垂眸间心里在想:皇兄应该庆幸你不像我啊。
她对李承隐的怜悯是真的。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这条路,走在最前面的他,要有许多可贵的东西被剥夺。
而作为冲锋陷阵为她打头阵的人,李如月只能做出一个承诺。
“放心,不会太久,我会保你一生无忧,皇兄。”
我会保你一生无忧。
李承隐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渴望、喜爱这句话。
他要的,就是一个这样普通的承诺,一个靠山,一个主心骨。
他安心了。
未来有什么,他都不会看在眼中。
有悬崖,他也会跳。
他知道,如月会在底下接着他。
丞相府,祠堂。
姜老夫人坐在方桌前,搂着宋云瑶。
两盘饺子刚出锅,摆在了桌上,热气模糊了她的神色。
又上来两碗汤圆,香甜的味道让宋云瑶动容。
宋俨笑着抬起双臂,任由下人为他解开拢着袖子的襻膊,然后在下人捧来的水盆里洗了沾着面粉的手。
“我们南方的饺子呀,小!比北方小的多,一口一个,您记不记得您初次回苏州的时候,我母亲亲自下厨,包了三盘饺子给您和叔父,您当时就说太小了,没京城的好吃,叔父便让人把饺子撤了,找了北方的厨子重新包。为这个,我娘哭了三天呢!”
这些往事,姜老夫人都忘记了。
就像她从来没想起过当年把马让给她的那个‘宫女’其实是梁太后。
就连宋俨,她也不确切的记得,只是在家谱中看到过这个名字。
宋俨洗完手,落座,脸上还挂着那热情的笑,继续说。
“当时族老们都说,蜀人野呐,未经教化,不懂礼数,若是我们家的人,即便吃着不好吃,也不吭气,吃的是心意。”
姜老夫人冷然一笑,知道来者不善。
“所以你娘包饺子,我吃饺子。知道为何么?主人从不用看奴才的脸色,不用担心奴才是高兴还是伤心。”
宋俨也不恼,轻轻拍了拍桌面:“这不,把家都弄没了?你的奴才呢?所以说嘛,你没经教化,思考问题,像……”
说着,宋俨笑出了声:“猴子。”
“你闭嘴!”
姜老夫人哪里受过这样的辱,宋云瑶急的站起来,想要维护祖母。
岂知,姜老太太连儿子的耳光都挨过了。
对于侮辱,已经没了脾气,不愿理会。
她伸手拉住宋云瑶:“别一惊一乍,吃汤圆。”
“这人呐,地位再卑微,也都是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你非把人家当畜生,那就是你不够聪明了。”
宋俨说完,没等姜老夫人反应,看向宋云瑶。
“吃啊,丫头,你祖母让你试毒呢。”
一直冷漠的姜芜听到这句话动容,忙看了宋云瑶一眼,怕她真的误会。
奈何宋云瑶骨子里的直爽和倔强和她爹一样,端起碗就吃了两口。
“我愿意!”
宋俨了然:“愿意就行,好言难劝该死鬼。”
“你今日来,就是为了折辱我?给你娘当年流的那三天眼泪报仇?”
宋俨很认真的点头:“是啊,我娘在天之灵得出了这口恶气才能安心投胎呀,不过,我真是佩服你,把家里弄成这样,还敢住在祠堂?我要是你,我是万万不敢的,做梦都怕祖宗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