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孝真从昨日早晨开始,右眼皮就一直跳。
从户部衙门回到家里,他就往眼皮上贴了张纸,叫人找来《玉匣记》查阅吉凶。
刚翻开书,他那个宝贝二儿子郑稷业就风风火火跑来,‘啪’把书扣住。
“爹,你派人找了齐家的人了吗?怎么说啊?”
“啧!”
郑孝真把他扣在书本上的手推开:“你急什么啊!反正劫都劫了,我就是飞去蓬莱亲自见齐将军又能怎样!”
“往回追啊!追货啊!”
郑稷业又开始暴躁。
年轻人,就是这样。
郑孝真叹息,让管家把郑稷业带回去,吩咐:“去库房拿银票,带二公子出去转转,啊,花点钱,泄泄火,找几个女人,或者去赌,去输几个钱,让心里痛快点儿,别在这烦我,我忙着呢。”
郑稷业被气的就要掀桌子,让后面冲上来的小厮管家们抱住了。
“我赌什么!找什么女人!我他娘的又不是郑元亨那个废物!你去给我找齐家!去啊!爹——!”
郑稷业被硬拖着出去了。
郑孝真闭眼,略安静了会儿,再度睁眼,虔诚的准备翻开《玉匣记》继续查。
这时候后院儿又闹起来了,几个小妾打架打的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哭着喊着冲出来:“老爷!她要杀我,她要杀我啊!救命啊老爷——!”
求救的小妾门槛都没进来,就被后面追上来的妾室揪住头发绊倒在长廊上,小刀儿一样的指甲直往脸上招呼。
“反了,反了!”
这次是郑孝真自己把书拍在桌上,气的狠狠拍桌子。
丫头婆子们一拥而上的往开拆俩人。
“夫人呢!夫人在哪!”
一个婆子匆匆进来回禀:“回老爷,夫人今日带着小姐进宫了,去探望城阳公主。”
外面还在打。
郑孝真没办法,冲着外头怒吼:“再打,再打一并发卖了!叫老鼻涕虫买了去!喝他的洗脚水就高兴了!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死活、不识好歹的畜生!给我滚!”
听见郑孝真在气头上,外面安静了。
丫鬟、婆子们带着俩姨娘离去,小厮即刻冲上去打扫了散落在地上的头发、指甲,遗落的钗环等物。
郑孝真闭眼,深吸一口气,再度准备翻书。
“老爷!”
郑孝真咬紧牙,压住脾气,冷眼瞧着跑来的人。
小厮跑到门口放慢脚步,没敢往进走,低着头回:“老爷,杭州来人了,是宫家的,说来找老爷签单,大公子上半年的花销共五十万两,另那两百万两的赌债,宫大人说打个折扣,给十万两就行了。”
“他要吃人呐?”
听到十万两这个数目,郑孝真这才真正的怒上心头。
这赌场是宫家开的。
什么输赢,不就是摇个骰子的事儿吗?
有成本吗?
啊?!
郑元亨输两百万,在自家人面前,那也就是个数目,记着玩儿呢。
还真问他要!
宫家派来的人笑呵呵的来了,背着个包袱,将小账单往郑孝真面前一铺,笑的眼珠子都看不见,一双弯月牙。
“姑爷,我们老爷的意思是,做个样子。这从京里拿回去银子,这不显得是玩儿真的吗?要不然那杭州聪明人多了去了,一分钱不拿,人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咱们是哄着大公子玩儿呢,大公子要是不爱赌钱了,他再去玩儿别的……不是添麻烦吗?”
郑孝真冷眼盯着他那一双笑成月牙的眼睛,心里的气慢慢下去了。
这话儿……倒也在理。
回回输那么多,京城却没银子进宫家,不用说聪明人了,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吧?要让郑元亨知道这赌钱都是假的,他不玩儿了,再玩儿个要命的东西,他可承受不住,得了。
郑孝真拂袖准备签单,宫家人倒不劳烦他们自己拿笔墨,从小包袱里拿出来,泼了茶水研墨,一应自备。
那张十万两的,郑孝真签了。
五十万两的,他不签。
“吃什么喝什么要五十万两?吃神仙了?”
他拿起账目细细查看。
“混账!这些东西卖外人这个价,卖我还能是这个价吗?”
宫家人一惊一乍:“哎哟喂!老爷!这可忒是良心价了!别的不说,就说这醉春楼,如今都是大公子一个人住着呢,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都他一个人在玩儿,这醉春楼在杭州,哪年不给我们宫家挣百八十万的银子啊?五十万实是亲兄弟的价了!小的也是斗胆私底下说句实话,人家宫老爷念着老爷您的脸面和情分,帮您看着孩子,每年给他平多少事儿,操多少心呢,又不是亲外甥,人家送着人情、操着闲心、兜着麻烦,您这银子还要跟人家计较,就太过了吧……让人做亏本买卖叫什么亲家?”
郑孝真被这厮最后几句话噎的是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一时间脸上又臊的烧起来了,没再说什么,直接签了字盖了印。
这事儿要说起来,也是微妙。
明明郑元亨是宫夫人赶到杭州去的。
在杭州养大,养坏了,成了个顽主。
结果现在银子倒要他出。
郑孝真心里不平衡。
他总想着,孩子留在京城的话,不至于成那样。
但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倚仗宫家的地方多呢。
现如今,他迟迟没有找人去齐家,是因为齐家他不敢惹。
他就等着宫夫人带着女儿在城阳公主那里能有点什么进展,然后他腆着脸去求求人家韩昭的爹武定侯,看看能不能把这批货找到。
实在找不到,再推着宋济仁上书让朝廷给齐家施压去找货物。
但那就是万不得已的王牌了。
不到最后不能用。
打发完宫家的人走后,郑孝真没再翻那本书。
他就坐在那,看看今儿个还能有什么事儿找他。
坐了许久,快中午了,再没有动静。
他伸手准备翻书。
“大人——!”
院子外,一个小黑点儿高声喊着冲进了正院。
不一会儿身影就越来越大,跑上台阶,跪在门槛外头哭吼。
“大人!不好了!咱们的人被太监打了,选秀相关的名册、账本儿、档案,也都被太监们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