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月也不说话,就坐在一旁喝茶。
城阳眼神剜向尤嬷嬷,尤嬷嬷惶恐的低眸,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垂首小声的开始回禀这段时间宫里发生的事情。
从三皇子中毒,说到梁妃宫里的人全部被杀,从杨谦进宫查案查到了太后,说到了查案那天宫中抓出无数的奸细,血流成河。
城阳听的整个人都清醒了,骇然的微微睁大眼睛,时不时看向李如月和彭玉书。
彭玉书嘛,始终低着头。
一副特别乖巧的模样。
他为什么进宫到现在这么乖巧,人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因为他这个一辈子被宋家保护的很好的小金丝雀,暴雨被魏泰扛进宫后,第一时间就看到李延亲手攮死了两个企图把三皇子身体不适推卸给李如月的奴才。
那个血啊……
在那个当下,彭玉书就跟被锤的牛一样,老实了。
被锤一下,不算什么。
被攮一下,可不值得。
韩昭离开到现在,也就一个月吧,不到一个月。
宫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也就一个月,那个她讨厌了一辈子的老贱人梁太后,就被永远的请出皇宫了。
背后做这事的人是谁?
李延吗?
不大可能。
城阳公主的视线回到李如月的身上。
她不消思考。
她早吃过这丫头的亏了。
只是不信邪的,吃的亏更多、更大。
在李延面前,李如月主张一个隐形,什么事情都一定不能往她身上算功劳,总是要把倒霉的孙公公推出去来达成最终的目标。
在城阳的面前,李如月希望她知道这些事都是出自她手。
因为,李如月需要这个同盟。
大临真是一个很特殊的朝代啊。
一般来说,能够共同存在一个时代的,至少有三代人。
也就意味着,三代以内这个朝代发生的所有事情、信息,你是可以通过很多渠道去得知的。
但是大临存在一个信息断层。
先帝时发生的那场宫变,让这个宫里的老人几乎死绝。
所以在这个宫里和孙福通同龄且能够知道许多核心信息的太监,屈指可数,至少迄今为止,李如月就见过一个。
但孙福通始终是效忠李延的,虽然屡次他都被卷进了旋涡,不得不做些什么来自保,但他绝对不会像顺子那样能坐下来专门给李如月提供信息,你若让顺子旁敲侧击去打听,也是有限制的。
你不能天天去问吧?
可十天半月的敲出来一条信息,有什么用呢?
其他掌握信息的人,基本上就都是宋家为首的同盟了。
信息最多的,是姜老夫人。
其次往下,都是姜老夫人的晚辈了。
他们更多得知的也只是李延登基中后期的事情,对于更早的信息,也是听来的,唯有姜老夫人一个人不但亲身经历,而且进入过最核心的圈层,接触过最核心的人物。
不过,还有一个人,比姜老夫人更接近核心。
——城阳。
要说这宫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有过些什么人,前因后果,恐怕没有人会比城阳知道的更多了,她比李延还大个十岁呢。
城阳公主是聪明的。
因为蠢货连怎么利用宠爱都不会。
城阳公主却在十岁就能为自己搞到免死金牌。
她立刻从尤嬷嬷说的这些事情里,听懂了李如月今日为什么会来。
她在请求结盟。
城阳想笑,气的。
这丫头,比商人还不要脸呐。
当初嫁到韩家的时候,接触的商人多了,城阳才知道商人可真是不要脸,不要脸到他们之间都没什么真正恩怨,只要有利益,一切恩怨都可抛。
对于一个心里有不少底线的公主来说,简直看不起他们。
但是渐渐随着年纪成长,她才明白,能够为了利益抛下一切的,往往才走到了最后。
城阳上下打量李如月,仔仔细细的看过了每一根头发,每一根汗毛。
她这个侄女啊,是有能耐的。
不但有谋略的头脑,有达成谋略的行动力,有敢于承担风险的勇猛,居然还有商人敢于冒着恩怨去谈利益的厚脸皮。
所以城阳的笑容突然就变味了。
从感到荒谬的失笑,到想到恩怨的怒笑,再到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到失控的笑。
她感觉她活了,浑身血液都在跳,蹦跶的胳膊麻麻的,她想收起笑容,嘴角却一直往上咧,不受控制的笑的更明媚,然后突然又难过。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这就是聪明人。
李如月自从进了这个屋子,没多说过一句话。
但她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尤嬷嬷则是她肚里的虫,在她大笑又忽然落寞眉眼的中看出了她早已妥协,捏了捏彭玉书的衣袖,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只留下李如月和城阳两个人。
是,城阳早已妥协。
在韩昭去大同从军的那天。
那一刻她早败了,败的没脾气。
她用母爱把韩昭拴了那么久,说明韩昭是认这条绳子的,不好破解。
然后一个下午就被李如月把绳子绞断了。
她能让一个孝子放下母爱啊。
那一刻城阳就明白,她失败的彻底。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这句话城阳说的有气无力,只因心底没有恨意,也没有了怨气。
怨气早在方才那一笑里分解,不复存在。
只有眼前,这个真真切切,可以为她撼动天地之人。
如果是傻子,这个时候就会绞尽脑汁的去想理由了。
列举一二三四,来回答‘你为什么要帮我’。
聪明蛋才知道,这句话是城阳的傲娇。
我们直接提正事。
而且跟城阳这种人,根本不需要有一点废话。
“当今京中贵族命妇,当真皆以姜老夫人马首是瞻?”
李如月需要从这堵墙上找裂缝。
唯有城阳最明白这堵墙上哪里有裂缝。
而且这话题一提,城阳是真的乐了。
只因上次宫宴之后,城阳还私下冷笑过那些命妇之间所谓的同盟不过如此。
她抬手轻轻整理广袖:“这夫人们之间呀,各自有着品级的区别、出身的区别、夫家官位高低、权力多少的区别,自然盘根错节,犹如一个小朝廷,等级森严,姜老夫人自是当仁不让的首席,可这天底下不管是做皇后、太后、丞相夫人还是土匪头子,其实都一样,站在最上头的,不见得是人们最爱的,但一定是他们最为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