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治蜀方略,江陵反扑
公元205年,春,益州成都,江陵城外。
成都的春天,本该是芙蓉初绽、暖意融融的时节。然而,新挂上的“大将军府益州牧”牌匾下,气氛却带着料峭春寒。别驾徐庶端坐堂上,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凝重。他面前堆积如山的,并非贺捷的文书,而是各郡县呈报上来的棘手难题。
“徐别驾,”原蜀中从事,现并州署吏李严,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并州律》规定,田赋三十税一,徭役每年不过二十日,此乃善政。然蜀中情况特殊,豪族隐匿人口、田亩众多,若骤然清丈,恐生事端。且去岁战事,耽误农时,今春若强征民夫修葺水利、整饬驿道,恐民力不堪。”
坐在下首的法正,如今虽得重用,却也蹙眉道:“李从事所言不无道理。蜀中士族,盘根错节,如犍为李氏、蜀郡张氏,其族中子弟遍布州县。强行推行,若激起反弹,恐新政未行,而祸乱先起。”
徐庶沉默着。他深知,武力征服易,人心归附难。张辽的军队可以踏平关隘,却无法轻易踏平这千百年来形成的利益藩篱。他手中虽有《并州律》这柄利剑,但在蜀中这潭深水里,挥剑的力度和角度,需极其精准。
“清丈土地,势在必行。”徐庶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然,可循序渐进。先以成都平原为试点,由大将军府直接派遣干吏,会同……本地德高望重之士,共同勘验。对于主动呈报、配合清丈之家族,往年隐匿之罪,可不予追究,且其原有田产,按律登记后,依旧由其经营。”
他目光扫过李严和法正:“至于徭役,确需体恤民情。今春只征调原军中俘虏及城内闲散壮丁,优先修复关乎春耕之水利。各郡县原有吏员,只要愿遵循新法,一律留用,考绩优异者,擢升之权,可由州牧府下放部分至郡守。”
这是怀柔,也是分化。给予本地士族一定的参与权和既往不咎的承诺,同时将考核权力部分下放,调动基层官吏的积极性。李严眼神微动,似在权衡。法正则微微颔首,似在赞许此策之老练。
然而,徐庶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暗流,还潜藏在那些表面恭顺的笑容之下。他需要时间,也需要一把能斩断乱麻的“快刀”。这把刀,此刻正在城西军营中,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
......
成都西郊大营,曾经的蜀军驻地,如今飘扬着“马”字帅旗。然而帅帐之中的气氛,却比外面的春寒更加沉闷。
镇西将军马超,卸去了染血的征袍,换上了威严的甲胄,但眉宇间的戾气与焦躁却未曾稍减。他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晋阳发来的嘉奖令和擢升庞德等人的文书,但他却毫无喜色。
“将军,”庞德的声音带着担忧,“军中儿郎,休整月余,伤势已大致痊愈。只是……终日困于这营垒之中,无所事事,加之蜀地潮湿,不少弟兄怨声渐起。”
马超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某家也知道憋屈!我等西凉男儿,习惯了大漠风沙,策马扬鞭!如今却要在这鬼地方,对着那些阴阳怪气的蜀中官吏!徐别驾让我们‘协助维持地方秩序’,可那些豪族的家丁护院,看我们的眼神,都带着防备!这哪里是休整,分明是坐牢!”
他回想起入城时的场景。成都的繁华让他惊叹,但蜀人看向他们这些“征服者”的眼神,复杂难明,有恐惧,有好奇,更有一种隐晦的排斥。他麾下的西凉骑士,习惯了直来直往,与本地人几次小摩擦,虽未酿成大祸,却让他感到束手束脚。
“孟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只见法正微笑着走了进来,“何事让我们的镇西将军如此烦忧?”
马超对法正这个“引路人”还算客气,闷声道:“法孝直,你来得正好。这益州,某家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不如向主公请令,北上草原,或南下征讨不臣,也好过在此虚度光阴!”
法正捻须笑道:“将军勇武,天下皆知。然主公与徐别驾留将军于此,正是要借重将军之威,震慑宵小。益州初定,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将军可知,南中诸郡,已有豪帅暗中联络,不服王化?成都城内,亦有心怀叵测之辈,观望风色。将军与麾下虎贲在此,便是定海神针。此安定后方之功,未必逊于冲锋陷阵啊。”
马超闻言,眉头稍展,但依旧不甘:“难道就任由那些人在背后搞小动作?某家最恨这等鬼蜮伎俩!”
法正压低声音:“将军稍安勿躁。徐别驾已有安排。清丈田亩,便是投石问路。若有人敢跳出来……届时,才是将军这柄利刃,饮血之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只是,出刀,需快、需准、需狠,更要……有名目。”
马超目光一凝,看向法正,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心中的烦躁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手等待猎物出现的耐心。他这头苍狼,暂时收起了爪牙,蛰伏于锦官城的繁华之下,等待着下一次撕裂敌人的机会。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江陵,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持续的围困,使得城内物资日益匮乏。尽管诸葛亮精打细算,甚至带头缩减用度,但存粮依旧一日少过一日。军民的脸上,菜色愈发明显。江东运送来的第二批粮草,数量有限,且路途风险增大,无疑是杯水车薪。
更让人忧心的是,围城的并州军似乎松懈了。尤其是东面的营寨,巡逻的间隔变长,士卒也显得有些懒散。斥候甚至回报,看到并州军的小股部队在附近山林狩猎,仿佛已视江陵为囊中之物。
“此乃骄兵之计!”刘备站在城头,望着远处并州军营的炊烟,语气沉重,“云长、翼德,切不可被其迷惑。”
诸葛亮羽扇轻摇,眼中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主公,彼之骄兵,或是我之良机。”
“军师有何妙计?”关羽抚髯问道。
“并州军恃强而骄,料定我军不敢出击。其东营倚仗水寨,以为万全。然,我观其东营与水寨连接处,防御并非无懈可击。连月围城,其士卒亦生懈怠。”诸葛亮走到城垛边,指向东南方向,“今夜东南风起,可助火势。”
他详细道出计划:由关羽率领两千最精锐的步兵,多带火油、硝石等引火之物,趁夜色和风声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出东门,突袭并州军东营与水寨的结合部,纵火焚烧其营帐、辎重,尤其是尽可能破坏其靠近岸边的战船。张飞则率一千兵马在城外接应,制造更大的动静,迷惑敌军。而诸葛亮本人,将坐镇城头,以灯火旗号为号,指挥全局。
“此计太险!”刘备下意识反对,“若云长有失……”
“主公!”关羽凤目睁开,凛然生威,“困守亦是坐以待毙!不如奋起一搏!某家视并州营寨如土鸡瓦犬耳!纵有万一,云长亦愿为大哥、为军师,踏破此营!”
张飞也瓮声道:“大哥!让俺老张也去!定杀他个人仰马翻!”
诸葛亮沉声道:“主公,此非浪战。亮已算定,赵云、徐庶主力在北,东营守将非其核心,反应必然迟缓。我军一击即走,不求歼敌,但求毁其物资,乱其军心,挫其锐气!若能烧毁其部分战船,则更能延缓其可能的水路进攻。此战若成,可续我江陵数月之气!亦能让晋阳知我江陵并非无人!”
刘备看着目光坚定的二位义弟和智珠在握的军师,深知这是打破僵局的唯一机会。他深吸一口气,重重拍在关羽肩头:“二弟……小心!为兄在城头,等你捷报!”
是夜,东南风起,乌云蔽月。江陵东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隙,关羽一马当先,身后是两千沉默如铁的黑影,如同暗夜中流淌的致命溪流,向着那片看似松懈的并州营寨,悄然漫去。
......
并州军东营,大部分士卒已然入睡,只有零星的火把和巡逻队的身影。连续数月的平静,确实让部分人放松了警惕。守将是一名原荆州降将,能力平平,倚仗着与水寨毗邻,并未将城内的“残兵败将”放在眼里。
子时刚过,风向陡然转急!
就在巡逻队交接的间隙,江陵城头突然亮起三簇鲜明的火光!
“杀!!”
如同平地惊雷,关羽的怒吼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两千养精蓄锐已久的荆州精锐,如同出闸猛虎,猛地撞入了并州军东营的营栅!他们并不恋战,三人一组,五人一队,迅速分散,将携带的火油泼洒在营帐、粮垛和辎重车上,随即点燃火把,奋力投出!
东风助火势!几乎是顷刻之间,并州军东营便陷入一片火海!烈焰冲天,映红了半边天宇!睡梦中的并州士卒惊慌失措地冲出营帐,迎面而来的却是荆州军雪亮的刀锋和精准的箭矢!
“不要乱!结阵!结阵!”那名降将试图组织抵抗,声音却在混乱中显得如此微弱。
与此同时,张飞在营外擂鼓呐喊,声如巨雷,制造出大军攻营的假象,进一步加剧了营内的混乱。
关羽的目标明确,他亲率一队悍卒,直扑水寨连接处的栈桥和停靠在岸边的艨艟战船!火箭如雨点般落下,好几艘战船瞬间燃起大火,火借风势,迅速蔓延!
“关云长在此!并州鼠辈,纳命来!”青龙偃月刀在火光中划出凄艳的弧线,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竟无一人能挡其片刻!他那标志性的长髯在火光中飘拂,宛如天神下凡!
混乱和烈焰,终于惊动了北面主营的赵云和徐庶。
“东营火起!”斥候飞马来报。
赵云霍然起身,脸色阴沉:“好个诸葛亮!竟敢主动出击!传令,轻骑随我驰援东营!元直,你坐镇主营,防备城内主力出城!”
赵云白马银枪,率领数千轻骑,风驰电掣般冲向火光冲天的东营。然而,等他赶到时,看到的只是一片狼藉的营寨、燃烧的船只和惊魂未定的败兵。关羽早已按照计划,在达成纵火目标后,毫不恋战,在张飞的接应下,迅速撤回了江陵城内。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如同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
此役,并州军东营被焚毁大半,损失粮草辎重无算,数艘战船被毁,伤亡近千人。而江陵军,在关羽、张飞的率领下,仅伤亡百余,堪称一场辉煌的胜利。
关羽回到城头,向刘备和诸葛亮复命。虽经血战,他甲胄染血,却意气风发。江陵城内,守军士气大振,数月来的压抑气氛为之一空!
诸葛亮望着城外尚未熄灭的火焰和匆匆赶来、却扑了个空的赵云军,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是轻轻摇动羽扇,对刘备道:“主公,此战虽胜,然亦彻底激怒赵云、徐庶。接下来,江陵将面临更为酷烈的报复。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江陵的反扑,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短暂地照亮了绝望的战场,也预示着,这场围绕荆襄的争夺,将进入更加血腥残酷的阶段。
下一章预告: 蜀中暗火,荆襄怒涛。
徐庶的怀柔政策能否平息蜀中士族的暗流?马超这柄利刃,是否会在清丈田亩的风波中首次见血?江陵的绝地反击,彻底点燃了荆襄战火,赵云、徐庶将如何调整战略,报复这座孤城?而稳坐晋阳的黄屹,面对西线潜在的叛乱和南线骤然升级的冲突,又将如何运筹帷幄,平衡这盘覆盖整个华夏的巨局?敬请期待第一百六十一章《蜀中暗火,荆襄怒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