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太子党见陈远油盐不进,两次拉拢皆被斩钉截铁地拒绝,那点残存的、试图将其收归己用的心思彻底熄灭,转而祭出了最为阴狠毒辣的一招——他们要从根本上,将陈远这个人,从肉体到名誉,彻底摧毁。
酝酿在暗处的毒液,经过精心的调配,终于选择了在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开始向京城这座繁华巨兽的血管中注入。
起初,只是些微不可闻的窃窃私语,如同墙角滋生的霉斑,在坊市最不起眼的角落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那位风头正劲的顾郎中,顾云……”
“怎么了?他又破了什么奇案?”
“破案?哼,怕是本身就来路不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神秘与惊悚,“有人说,他根本就不是江南那个顾家的子弟!”
听话者往往嗤之以鼻:“胡扯,官身岂是能随便冒充的?”
“嘿,若是寻常冒充,自然早被戳穿。可你想想,他那些手段,验尸断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一样像是正经读书人该会的?分明是……妖术!”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有老辈人偷偷在传,他是前朝覆灭时,流落民间的某个皇室血脉,不知从哪儿学了一身邪门的本事,冒名顶替,混入朝廷,所图甚大啊!”
“前朝……皇室余孽?”听者倒吸一口凉气,这指控太过骇人听闻。
“可不是嘛!你想想,他为何屡屡与太子殿下作对?为何偏偏帮着四皇子?保不齐就是想搅乱朝纲,趁机光复他们家的旧山河呢!那些诡辩之术,那些妖异知识,不就是明证?”
这样的对话,起初只在三两个闲汉、长舌妇之间流传,但很快,就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茶楼酒肆里,说书人不敢明讲,却会在间隙里插科打诨,隐晦地提一嘴“今有奇人,身负异术,来历成谜”;勾栏瓦舍中,优伶戏子也会在编排新戏时,含沙射影地加入一个“身世诡奇、行事妖异”的角色,引得台下观众心领神会地窃窃私语。
流言的版本也越来越丰富,细节越来越“真实”。有人说亲眼见过“真顾云”的画像,与现在这位截然不同;有人信誓旦旦地声称,江南顾氏宗族早已对此人产生怀疑,只是苦无证据;更有人将陈远破获的那些案件重新解读,将一切科学推理都扭曲成“妖法作祟”、“邪术窥秘”,甚至将雍州古墓的探索污蔑为“与前朝阴兵勾结的仪式”。
这谣言荒诞至极,逻辑漏洞百出,任何一个稍有理智的人稍加思索便能察觉其荒谬。然而,它足够惊悚,足够离奇,足够满足市井小民对权贵秘辛的猎奇心理,更关键的是,它精准地击中了部分朝臣和民众对于未知的恐惧——陈远那套超越时代的法医学和逻辑学,在无法理解的人眼中,本就带着几分“妖异”色彩。
加之背后明显有一只甚至多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收买闲汉,贿赂说书人,引导舆论……这污浊的泥流,便如同失控的野火,借助风势,疯狂地蔓延开来。不过短短数日,“前朝余孽”、“冒名顶替”、“妖术祸国”的标签,便被死死地贴在了陈远的身上。昔日“顾青天”、“神断”的美誉,在有心人的操弄下,正迅速被污名化的浪潮吞噬。一场针对陈远身份与忠诚的狂风暴雨,已然在舆论的层面,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