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术萨满南下的消息,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北部边境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零星散布的游牧部落,还是在此艰难求生的边民,亦或是暗中活动的各方势力,都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这位玄狼族精神领袖的每一次动向,都足以牵动草原与沙漠交界地带的脆弱平衡。
在古老驿站休整的最后一晚,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唯有沙漠与草原交界处特有的、带着刺骨寒意的风,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卷起细沙,拍打着斑驳的石壁。
陈远盘膝坐在较为完整的一间石室内,双目微阖,正严格按照苏清月所授的法门进行晚课调息。他引导着体内气息缓缓流转,精神内守,试图抚平连日来的疲惫,并进一步加深与怀中那两块轩辕镜碎片——“镜躯”与“镜瞳”之间的联系。碎片传来稳定而温润的能量波动,如同暖流,滋养着他有些耗损的心神。
然而,就在他心神即将沉入最深定的前一刻,异变骤生!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细微却绝不容忽视的悸动感,如同投入古井深潭的石子,在他高度凝练的精神世界里猛地荡漾开来!这感觉并非源自熟悉的碎片能量,也非外界真实的风声或其他声响,而是一种更为直接、更为本质的、仿佛来自遥远彼方的、阴冷而沉重的精神压迫感!
初时,这感觉如同远天际隐隐传来的闷雷,模糊而遥远。但仅仅几个呼吸之后,它便如同发现了目标的嗜血兽群,开始疯狂地汇聚、增强!那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汹涌上涨,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侵略性,带着一种蛮横的、试图碾碎一切抗拒意志的力量,蛮横地挤压着陈远的意识空间。
陈远感到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冰冷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变得异常艰难而疼痛。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胸口像是压上了千斤巨石。更可怕的是耳边开始响起无数模糊不清、交织混杂的低语与呓语,它们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那声音充满了诱惑,仿佛在许诺永恒的力量与安宁;又夹杂着尖锐的恐吓,描绘着同伴惨死、万物凋零的恐怖图景;其间还渗透着一种深沉的、仿佛跨越了千年的悲怆与不甘……种种极端情绪如同狂潮,试图冲垮他的理智堤坝。
眼前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闪过破碎而扭曲的光影碎片——无边草原在诡异的绿色火焰中熊熊燃烧;无数瞳孔猩红的狼影如同潮水般奔腾呼啸;一座巍峨无比、通体由幽蓝冰雪构筑而成的巨大祭坛,高耸入云,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严与冰冷……
“呃啊——!”
陈远再也无法维持调息状态,猛地睁开双眼,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额角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脸色在火把跳动的光芒下显得苍白如纸。那股阴冷沉重的精神压迫感并未因他清醒而消失,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更紧密地缠绕上来,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束缚。
“师父,您怎么了?!” 睡在 nearby 铺位上的阿青被这动静惊醒,一骨碌爬起身,看到陈远的状态,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急忙上前扶住他几乎不稳的身形。
几乎是同一时间,负责守夜的赵虎也如同一阵风般冲进了石室,他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骇,压低声音急促道:“大人!外面情况不对!咱们的骆驼全都疯了似的,不停地用蹄子刨地,仰头发出恐惧的悲鸣,拉都拉不住!还有,我刚才看到好几只沙鼠和蜥蜴像没头苍蝇一样从沙洞里窜出来,拼了命地往远离北边的方向逃,根本不顾暴露在外的危险!”
动物的本能往往比人类更加敏锐,能提前感知到那些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巨大威胁。
陈远借力稳住身体,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带着沙尘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脑海中混乱的杂音。他立刻运转苏清月传授的宁神静气法门,同时意念沉入怀中,引导着两块轩辕镜碎片散发出更加明亮而稳定的乳白色光晕。一股温和而坚定的能量自碎片中涌出,如同在他周围构筑起一层无形的、坚韧的精神屏障,将那无孔不入的阴冷压迫感勉强隔绝在外。
“是玄狼族的大萨满……兀术。”陈远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沙哑,他抬眼望向北方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目光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刀,“他来了。人或许还在数十里甚至上百里之外,但他那强大无匹的精神力场……他的‘势’,已经先一步笼罩了这里。”
团队成员们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彼此对视间,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凛然。人未至,势先临!仅仅是通过远程释放的精神威压,就能跨越如此距离,影响到生灵心智,甚至引发环境的细微异动!这位玄狼族大萨满的实力,恐怕比他们之前最坏的预估,还要恐怖得多!
无形的风暴,已然提前降临。驿站之外,是冰冷死寂的夜;驿站之内,是骤然绷紧的心弦。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将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