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京城重重包裹。刑部衙门外街市的喧嚣早已散尽,唯有打更人悠长的梆子声偶尔划破寂静。而在衙门深处那个最为偏僻的院落里,几盏油灯却倔强地亮着,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在浓重的夜雾中撑开一团温暖的孤岛。
寒气顺着门缝悄然侵入,却被屋内旺盛的炭火驱散。陈远站在一块用墨漆涂黑的木板前,这块木板已成为他们这个小小团队最核心的议事中心。炭笔在他指间灵活转动,每一次划过木板表面发出的沙沙声响,都像是在这寂静的夜里编织着一张无形的思维之网。
木板上已经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线条和文字,宛如一场精心布局的战役地图。左侧整齐地罗列着两名受害者的基本信息,年龄、身份、最后出现的地点;中间是各种物证的分析结果——土壤成分的对比图表、香料碎屑的显微描绘、毒素特性的初步判断;右侧则是用简练笔触勾勒出的凶手画像,几个关键词格外醒目:精通药理熟悉仪式地位崇高右足微跛。
阿青坐在炭火旁的矮凳上,膝上摊开着厚厚的验尸记录。这个曾经怯懦的仵作学徒,如今已能在师父分析时提出自己的见解。他时而低头核对记录中的细节,时而抬头紧盯着木板上每一个新添的记号,年轻的脸庞在跳动的火光中写满了专注。
赵虎抱着臂膀斜倚在门框上,这个曾经的江洋大盗如今成了团队最可靠的护卫。他看似随意地站着,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偶尔,他的耳朵会微微一动,捕捉着院外任何不寻常的声响;那双锐利的眼睛则时不时扫向窗外的黑暗,像一头守护领地的豹子。
综合现有的线索,陈远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炭笔在凶手特征栏下重重顿点,留下一个深邃的印记,我们可以初步判断:此人精通药理,熟悉某种邪异仪式,拥有固定且隐蔽的场所来处理尸体。从其能接触到特殊香料和珍稀植物来看,社会地位应当不俗。
他的笔尖缓缓移向最后一项,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去:而且,根据现场足迹的深度和步态分析,此人右足有轻微残疾。
赵虎突然直起身,木制门框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大人,说到这个,我今日在慈恩寺外盯梢时,特意留心观察了寺内僧人的行走姿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江湖人特有的警觉,几个小沙弥确实脚步轻快,蹦蹦跳跳。但那些年长些的僧人,包括净海法师在内,走路都四平八稳,法相庄严,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陈远转过身,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映照出思考的光芒,一个明显的跛足特征太过惹眼,真正的凶手必然会想方设法加以掩饰。净海法师今日接待我们时步履从容,但你们可还记得,当他起身为佛像添油的那一刻,右腿支撑时那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
阿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恍然大悟的光芒:师父是说,他平时都在刻意控制步态,用意志力维持着表面的正常。只有在完全放松或者不经意的瞬间,那旧伤才会暴露出来!
正是如此。陈远的炭笔在右足微跛四个字上画了一个圈,笔尖与木板摩擦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敲击着真相的大门,这个细节,很可能就是撬开他完美伪装的突破口。赵虎,你继续盯着慈恩寺,但要改变策略。重点观察净海独处之时,或者在他认为无人注意的时刻,那最真实的行走姿态。
明白!赵虎抱拳领命,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会安排最机灵的兄弟,轮流蹲守。
就在这时,桌上的烛火突然噼啪一声,爆出一个格外明亮的灯花。刹那间,三人的影子在墙壁上被陡然拉长,扭曲变形,仿佛有无形的力量介入这场推演;随即又缓缓收回,在墙面上留下摇曳的轮廓。
陈远凝视着那跳跃的火焰,轻声道:天快亮了。在下一个夜幕降临之前,我们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
阿青和赵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的神色。这个看似平常的冬夜,正在见证一场关乎生死、真相与正义的较量。而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