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的山神庙,早已破败不堪。庙墙倾颓,蛛网密布,泥塑的山神像缺了半个脑袋,空洞的眼眶望着漏风的屋顶。潮湿的霉味与香火残留的淡淡气息混合,充斥着这座被遗忘的角落。
然而此刻,庙内却进行着与这份破败格格不入的“密谋”。
“渡边阁下,这是本月最后一瓶‘长生初萃’。按照约定,十块上品灵石,或者等值的黄金、珠宝。”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异域口音的声音响起,说的却是字正腔圆的本地语言,只是语调生硬古怪。
说话者蜷缩在神像后的阴影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式修士袍,但那袍子的样式细节,尤其是领口内若隐若现的残破圣徽绣纹,暴露了他并非本土修士。他面容憔悴,眼窝深陷,金色的头发枯槁如草,碧蓝的眼睛里混杂着贪婪、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正是那位落魄的西方传教士,未来的教皇——圣·克莱门特,此刻化名“克劳德”。
他对面,跪坐着三个身影,皆身穿深蓝色、便于夜间行动的紧身衣,面罩遮脸,只露出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睛。为首一人,腰间别着一长一短两把忍刀,气息阴冷如毒蛇,正是秽土“隐流”的上忍,渡边鬼藏。
渡边接过对方小心翼翼递来的一个巴掌大的水晶瓶,里面晃动着粘稠的、泛着诡异暗红色泽的液体。他拔开瓶塞,凑近鼻端嗅了嗅,一股混合了草木精华与淡淡血腥气的怪味涌入鼻腔。
“纯度尚可,但比上个月那批,少了三分‘活气’。”渡边鬼藏的声音嘶哑干涩,像两块砂纸摩擦,“克莱门特修士,你要知道,我们提供的‘阴煞石’和‘引魂法阵’,价值远非寻常金银可比。没有我们,你这所谓的‘长生初萃’,不过是用东方草药熬制的糖水。”
克劳德(克莱门特)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努力维持着笑容,眼底却闪过一丝屈辱和急切:“渡边阁下明鉴,最近风声紧,那些愚昧的村民和低阶修士也开始警惕外来者,合适的‘原料’获取越来越难……但下一批,我保证,下一批一定让阁下满意!请务必再宽限些时日,灵石……灵石我正在筹措!”
“筹措?”渡边鬼藏身后的一名忍者发出轻蔑的嗤笑,用的是秽土语,“我看你是把灵石都拿去讨好那个小镇守备官的胖女儿了吧?想靠女人打通关节?愚蠢。”
克劳德显然听懂了秽土语,脸涨得通红,却不敢反驳。他来到这片陌生的东方大陆已经一年,最初的雄心壮志在现实的冰冷和自身力量的微薄(他的光明神术在这里受到极大压制)面前几乎消磨殆尽。直到偶然遇到这些同样隐藏身份、行事诡秘的“异域同行”,一场基于各自利益和黑暗需求的勾结便开始了。他提供利用东方本土生灵勉强提炼的“生命精华”(长生初萃),对方提供秽土特有的阴邪资源和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协助,各取所需。
“下次交货,二十块上品灵石,或者等值物。”渡边鬼藏收起水晶瓶,语气不容置疑,“另外,我们需要你摸清东面八十里外‘黑风坳’的详细地形和守卫情况。那里疑似有一处古代炼气士的废弃洞府,可能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克劳德心中叫苦,黑风坳那地方据说有成了精的妖兽出没,危险重重,但看着渡边鬼藏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我……我会尽快去查。”
就在这肮脏交易即将达成,克劳德暗自盘算着去哪里再忽悠几个短命鬼或者绑架几个落单樵夫当“原料”时——
轰!
山神庙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连同半面墙壁,毫无征兆地化为齑粉!
不是被暴力撞开,而是仿佛被无形大手直接抹除,露出庙外昏暗的天光和几道逆光而立、气息渊渟岳峙的身影。
尘土飞扬中,墨尘带着鬼煞真人、赵乾,以及两名气息凝练的黑鳞卫队长,缓步走入。钱满仓和野田鬼王留在外围天刑号上监控全局并防止意外。
庙内五人瞬间僵住,如同被冰封。
渡边鬼藏反应最快,在门碎的同时已然弹身而起,身形模糊就要融入阴影,同时厉喝:“敌袭!散!”
他身后两名忍者也闪电般掷出烟雾弹和淬毒手里剑!
然而,他们的动作在墨尘眼中,慢得如同蜗牛。
墨尘甚至没有抬手,只是目光淡淡一扫。
嗡!
一股无形的、蕴含混沌意境的威压弥漫开来,如同万吨水银倾泻!那爆开的烟雾尚未扩散就被强行压回地面,淬毒手里剑在空中凝滞,然后叮叮当当掉落。三名忍者的遁术如同撞上铁板,身形从阴影中被硬生生“挤”了出来,踉跄跌倒在地,满脸骇然。
克劳德更是不堪,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那破旧的修士袍下摆迅速湿了一片——竟是被吓尿了。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恐怖、如此高高在上、仿佛面对天地本身威压的气息!什么光明神,什么教皇梦想,在这一刻全都碎成了渣。
“安静点。”墨尘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直透灵魂的力量,让渡边鬼藏到嘴边的忍术咒文硬生生憋了回去,气血翻涌。
鬼煞真人(现在的)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庙内陈设,尤其是那个吓尿的传教士和几个忍者,啧啧两声:“三百年前的物价真便宜啊,长生血清的前身,一瓶才卖十块上品灵石?还是预付款?这买卖做得真憋屈。”
赵乾则一挥手,两名黑鳞卫队长如鬼魅般上前,用特制的、铭刻着镇灵符文的锁链将三名忍者和瘫软的克劳德牢牢锁住,封禁了他们一切力量。
墨尘走到神像前,目光扫过地上的灰尘,那里有刚刚交易时留下的痕迹。他抬手虚抓,空气中残留的些许暗红液体气息和阴煞石特有的波动被他强行聚拢,在掌心形成一团微缩的、不断冲突的光影模型。
“长生血清的源头……阴煞石的交易……还有未来教皇的青涩时代。”墨尘看着那光影模型,又看向面如死灰的克劳德和眼神怨毒却难掩恐惧的渡边鬼藏,“历史的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原来三百年前,你们就开始互相递送投名状了。”
“你……你们究竟是谁?!”克劳德鼓起最后的勇气,用变调的声音嘶喊道,“这里是东方大乾境内!你们擅自对西方教廷修士和……和这些东方客人动用私刑,是要引发外交冲突的!”他试图扯虎皮拉大旗,虽然他自己现在连教廷最低级的执事都不是。
“教廷?客人?”墨尘笑了,那笑容让克劳德如坠冰窟,“三百年后,你的教廷会被我拆了圣山,你的神会被我填入魂幡。至于这些‘客人’……”
他看向渡边鬼藏:“秽土隐流上忍,渡边鬼藏。擅长暗杀、毒术、追踪。任务是潜伏东胜神洲,搜集资源,建立秘密据点,为后续秽土势力渗透打前站。没错吧?”
渡边鬼藏瞳孔骤缩,对方不仅知道他的真名,连隶属流派和任务内容都一清二楚!这绝不可能!他来到此地不过半年,行事极其隐秘!
“你们是……理事会的人?还是……‘清理者’?”渡边鬼藏嘶声问道,想到了那个神秘莫测的“时序理事会”,难道是自己这些人的私自行动触怒了高层?
“理事会?”墨尘挑眉,“很快,他们也会去陪你们。”
不再废话,墨尘伸手虚按在渡边鬼藏头顶。“搜魂。”
“不——!”渡边鬼藏发出凄厉的惨嚎,但声音戛然而止,眼神迅速涣散。墨尘的混沌神识霸道地侵入他的记忆深处,快速翻阅着有关与克劳德勾结的细节、秽土在东胜神洲的其他潜伏点、以及他们与“时序理事会”可能存在的间接联系(目前看来,此时的理事会尚未直接插手,更多是利用这些“野生”的时空偷渡者)。
同时,另一边的黑鳞卫队长也对克劳德进行了初步的、不那么温和的询问。这个未来的教皇此刻骨头软得出奇,在几道简单的痛苦法术下,就把自己如何流落东方、如何遇到渡边等人、如何为了换取资源和庇护开始用邪法提炼“长生初萃”、甚至他私下记录的一些关于东方大陆风土人情和薄弱点的笔记藏在哪里,全都倒了个一干二净。
信息迅速汇总。
勾结的源头、卑劣的交易、未来的隐患……一切都在此刻暴露在墨尘眼前。
“师父,证据确凿了。”墨尘收回手,渡边鬼藏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魂体已遭受重创,离崩溃不远。
“嗯,人赃并获,铁证如山。”鬼煞真人搓着手,看着这几个家伙,就像看着一堆不错的“幡料”,“那啥,徒儿,按规矩,是不是该‘处理’掉了?我看这传教士魂魄虽然弱了点,但好歹沾了点‘教皇命格’的边角料,这忍者魂魄也够阴够毒,炼进幡里当个‘毒煞童子’或者‘渎神之魂’挺合适。”
墨尘却摆了摆手,目光投向庙外某个方向,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
“不急。正主还没到齐。”
“嗯?”鬼煞真人一愣,随即也感应到了什么,脸上表情变得精彩起来,“嘿!这‘我’的鼻子,还挺灵!这么快就摸过来了?”
庙外山林中,年轻版的鬼煞真人——二狗,正屏息凝神,趴在一处灌木丛后,瞪大了眼睛看着山神庙的废墟和里面影影绰绰的身影,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我滴个乖乖……门都没了……里面那几个人,气息一个比一个吓人!尤其是中间那个穿黑衣服的年轻人,看着就腿软……还有旁边那个老头,怎么感觉……有点眼熟?还他娘的有点亲切?见鬼了!”
“不过……地上被捆着的那几个,好像也不是好东西……那个穿破烂袍子的,一身令人作呕的伪善味儿,还有那几个穿紧身衣蒙面的,阴气森森,八成是倭寇忍者……狗咬狗?”
二狗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心头飞快盘算。他虽然修为不高(筑基中期),但混迹底层摸爬滚打练就的直觉和眼力非同一般。里面那两拨人显然是对立的,而且强势方似乎控制了局面。这或许……是个机会?
他舔了舔嘴唇,目光落在庙内散落的几个包裹上——那是忍者和传教士随身携带的,里面说不定有灵石、丹药或者好东西!而且,看强势方那气度,似乎对这几个俘虏的“财物”并不太上心?
富贵险中求!二狗心脏砰砰直跳,一个大胆(或者说作死)的计划开始在脑海中成形。
庙内,墨尘仿佛能听到年轻师父那活跃的心声,对鬼煞真人(现在的)传音道:“师父,您当年……胆子是真不小。”
鬼煞真人老脸一红,干咳一声:“咳咳,年少轻狂,年少轻狂……不过徒儿,你真打算让‘我’插手?万一搞砸了……”
“不会搞砸。”墨尘笑容莫测,“历史的惯性,需要一些有趣的‘推动’。而且,我也想亲眼看看,您是怎么‘一石二鸟’的。”
他抬手,对着庙内那几个包裹和渡边鬼藏、克劳德身上某些不起眼但关键的法器、印记,做了几个极其隐晦的手脚——削弱了上面的防护,调整了位置,甚至悄然注入一丝微不可察的“指引”。
“好了,”墨尘对赵乾示意,“按计划,我们‘暂时离开’。给年轻的‘鬼煞真人’,留出表演的舞台。”
赵乾点头,两名黑鳞卫队长提起瘫软的俘虏。
墨尘最后看了一眼庙外二狗藏身的方向,身形缓缓变淡,连同鬼煞真人、赵乾等人,如同融入空气中,消失不见。只留下破败的山神庙,以及庙内仿佛被定格了一般的诡异寂静,还有……那些看似无主、唾手可得的“战利品”。
庙外的二狗,瞪大了眼睛。
“走……走了?真走了?不对啊,战利品都不收?暴殄天物啊!”
他狐疑地又等了几息,确认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彻底消失,这才像一只灵巧的狸猫,从灌木丛中窜出,蹑手蹑脚地靠近山神庙。
命运的齿轮,在三百年前的这一刻,因墨尘的干预与放任,开始加速转动。
年轻鬼煞真人的“爆笑操作”,即将在历史的舞台上,正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