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的商队在边境被拦下时,天刚亮。
五辆马车停在关卡前,押运的伙计站在原地不敢动。守关的士兵手持长矛,围成半圈,领头的校尉背着手来回走动。
“没有通关文牒,谁敢放行?”
“我们有文书。”管事递上一张盖了印的纸,“这是户部签发的通行令。”
校尉看也不看,一把甩在地上。“这不是我要的东西。”
他盯着马车,目光落在最中间那辆上。“你们沈家做生意,走这条道三年了。每年过境,都得留下点什么。今年怎么,想空手过去?”
管事低头:“大人明鉴,今年行情不好,货还没出手,实在拿不出额外孝敬。”
“行情不好?”校尉冷笑,“那你回去等明年吧。”
他一挥手,士兵立刻上前,把马车往回推。
沈晏清从路边的坡上走下来,一身靛蓝长衫沾了尘土。他手里握着折扇,走到校尉面前。
“你说要什么,直说。”
校尉上下打量他一眼。“听说你这次运的是绸缎和瓷器,光是这批货,值八千两。我也不要多,五百两银子,换你一路畅通。”
沈晏清没说话。
他打开折扇,轻轻扇了两下。
心声罗盘就在这一刻响起。
【过路费只是幌子】
十个字,清晰入耳。
江知梨坐在驿馆的房间里,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
她不是在听儿子传来的消息,而是在等自己能听见的那一句——今日第三段心声。
前两段已经听过。
第一段是云娘在院子里低声抱怨:“这地方连口热水都烧不热。”
第二段是驿丞路过门口时心里嘀咕:“沈家那小子肯定给不出高价。”
都不重要。
她需要的是那个真正掌控关卡的人,心里最深的想法。
门外脚步声响起,云娘进来,把一封信放在桌上。
“二公子那边传来消息,商队被扣了。”
江知梨点头,拿起信看了一遍。
“他们要五百两。”
“不止。”云娘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真正说了算的不是校尉,是邻国一个叫阿木泰的贵族。这人管着两国之间的七处关口,专门挑大商队下手。”
江知梨合上信,站起身。
“准备马车。”
“您要去?”
“我不去,事情不会动。”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出了驿站,向关卡方向而去。
马车上坐着江知梨和云娘。江知梨换了身粗布衣裳,头发挽成寻常妇人的样式,脸上扑了层薄粉,显得肤色暗沉。只有袖中藏着的一叠银票,还透着几分底气。
到了关卡,士兵照例拦下。
江知梨掀开车帘,声音平稳:“我要见阿木泰。”
士兵愣住。“你说谁?”
“告诉他,有个姓江的商人,带了三千两银票,想谈笔生意。”
士兵进去通报。过了片刻,校尉亲自出来,眼神变了。
“夫人请下车。”
江知梨由云娘扶着,慢慢走下马车。
校尉引她进了一间临时搭起的营帐。里面摆着矮桌和毛毯,一个身穿皮袍的男人坐在上首,三十出头,眉骨高耸,眼神锐利。
他就是阿木泰。
“你说要谈生意?”他开口,汉语说得生硬。
江知梨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
“三千两。买一条路。”
阿木泰看了一眼,没动。
“不够。”他说。
“五千。”
“还是不够。”
江知梨看着他。“你要多少?”
“我要的不是钱。”他忽然笑了,“我要的是规矩。以后所有从这里过的商队,都得听我的定价。你给的钱,只能保这一次。”
江知梨明白了。
他根本不在乎这点银子。他在立威。
她缓缓收起银票,放进袖中。
“你知道上个月,北边的王记商队为什么突然改道吗?”
阿木泰眯起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们查到你在私吞关税。”江知梨声音没高也没低,“三年来,你通过七个关口,截留税银两万三千四百两。这笔账,现在就在户部右侍郎手里。”
帐内瞬间安静。
阿木泰的手指微微一动。
江知梨继续说:“你不怕户部查你,怕的是你国内的王爷知道。你是他弟弟,但他容不下一个太有钱的弟弟。你每多赚一两,他越想砍你脑袋。”
阿木泰猛地站起来。“你胡说!”
“我不是来求你的。”江知梨抬头,目光直对上去,“我是来告诉你,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收下这五千两,放我儿子的商队过去,往后每年分我一成利;二是你继续卡路,等户部把证据递到你们王爷手上。”
她顿了顿。
“到时候,你别说关口保不住,命都难留。”
阿木泰死死盯着她。
帐外传来风声,吹得帘子晃了一下。
他忽然坐回毯子上,伸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说分利……怎么个分法?”
江知梨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铺在桌上。
“每月结算,银子走密账。你若泄密,这份贪污明细明天就会出现在王爷案头。”
阿木泰看着那份纸,手指在边缘摩挲。
“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江知梨说,“我在来之前,已经让人把副本送走了。你动手,就等于亲手把证据送到你哥哥面前。”
阿木泰沉默很久。
终于,他点了点头。
“放行。”
校尉立刻出去传令。
不到一盏茶工夫,被拦下的马车重新排好队,缓缓驶过关卡。
沈晏清骑马走在最前面,看到母亲站在路边,下了马走过来。
“您来了。”
江知梨看他一眼。“以后走这条路,不能再用原来的名号。换个商号,账目分开。”
“我知道了。”
“还有。”她从袖中取出一块木牌,交给他,“拿着这个,去找西市的赵掌柜。他会给你新的通关文书。”
沈晏清接过,低头看了看。“这牌子……是从哪来的?”
江知梨没答。
她望着远方的山路。
那里有另一支队伍正在靠近。
穿着邻国服饰,马背上插着旗帜。
云娘轻声说:“是公主府的人。”
江知梨点点头。
她知道是谁来了。
阿木泰刚才那一句心声,她终于听见了。
【公主要选夫婿】
十个字,刚刚响过。
沈晏清也看到了那支队伍,皱眉。“他们来干什么?”
江知梨收回视线,只说了一句。
“你先带商队走。”
“您呢?”
“我去见个人。”
她转身走向迎面而来的队伍,脚步稳定。
为首的贵女骑在一匹白马上,披着狐裘,面容秀丽。她看见江知梨,微微抬手,身后随从停下。
两人隔着几步站定。
贵女先开口:“你是沈家主母?”
江知梨点头。
“我听说你很会做生意。”贵女笑了笑,“我想跟你谈一桩买卖。”
“什么买卖?”
“我要嫁人。”她说,“但我不想随便嫁。我想选一个能让我过得更好的人。”
江知梨看着她。
“所以?”
“所以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让你的儿子来 pe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