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月推门进来,手里攥着一张纸条。她喘了口气,把纸条递到江知梨面前。
“刚从宫里传出来的,”她说,“尚仪局那位姑姑让人捎的。”
江知梨接过纸条,展开只看了一眼,指尖便微微一紧。
纸上写着三个字:江湖人。
她抬眼看向沈棠月:“谁送来的?”
“一个老太监,说是李德全托他转交的。但他自己也不认识李德全,只说这人前天夜里在冷宫后门塞给他的。”
江知梨沉默片刻,将纸条放到烛火上烧了。
灰烬飘落时,她忽然问:“你走的是哪条路进府的?”
“西角门,”沈棠月一怔,“怎么了?”
“有人跟着你吗?”
“没有。”她摇头,“我特意绕了两条街,还换了轿子。没人跟上来。”
江知梨没再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
外头院子里空无一人,连扫地的仆妇都还没来。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江湖人不是虚指。能被宫里的暗线特意点出来,说明那不是普通游侠或散修,而是有组织、有目的的势力。他们本不该出现在京城,更不该插手朝堂之事。
除非,他们是被请来的。
她转身走向内室,从床底拖出一只旧木箱。打开后翻出一本薄册,封皮发黄,边角磨损严重。这是周伯前些日子交给她的,记录的是二十年前几位退隐江湖高手的去向。
她快速翻到其中一页,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楚断河。
这个人曾是南岭剑派的首徒,十年前因刺杀巡抚未遂被通缉,之后销声匿迹。但据传言,他并未死去,而是投靠了某个隐秘组织。
而这个组织,与前朝余孽有过三次接触。
江知梨合上册子,正要收起,门外传来脚步声。
云娘走进来,脸色不太对。
“夫人,城东药铺那边传来消息,昨夜有人一次性买了二十斤朱砂,用的是生铁钱。”
“生铁钱?”江知梨皱眉。
那是边疆才流通的货币,内地早已不用。这种钱粗糙厚重,携带不便,正常商贩不会收,更不会用来买药材。
“买家长什么样?”
“蒙着脸,身高七尺左右,左手少一根小指。店伙计记得清楚,因为付钱时那人撩袖子,露出来的手是青灰色的,像是常年泡药水。”
江知梨眼神一沉。
青灰手,断小指,这是南岭剑派“毒心诀”的修炼特征。练此功者需每日浸毒,十年后手掌变色,五感迟钝,但出手极快,且无痛觉。
楚断河正是此功唯一传人。
她立刻问:“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出了城门,往北。但……”云娘顿了顿,“守门的士兵说,今天早上也有两辆马车出城,车上盖着黑布,赶车的人走路姿势很怪,像是不会骑马的。”
“不是赶车的。”江知梨道,“是杀手。”
她转身把册子塞进箱底,锁好箱子。
“去把沈怀舟叫来。”
“可他昨夜刚带人巡查完南城,才歇下不久。”
“现在就去。”江知梨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道,“让他带上军牌和调令文书,我要他以巡防名义查北门进出记录。”
云娘点头要走,又被叫住。
“别走正门,从后巷绕。另外,让厨房今早别送粥,换干粮。所有人吃饭时间错开半个时辰。”
云娘明白过来,这是防投毒。
她匆匆退下。
江知梨坐回椅中,袖中银针已握在掌心。
她今日还没听到第三段心声。
按规律,每段间隔不少于两个时辰。第一段是“即将行动”,第二段是“血洗侯府”,接下来这一段,或许会决定生死。
她闭目养神,等。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耳边终于响起那熟悉的声音。
“联手已成。”
四个字,短促冰冷。
她猛地睁开眼。
联手——是谁和谁?
前朝余孽与江湖人?还是江湖人内部另有勾结?
她来不及细想,外头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次是沈怀舟亲自来了。
他穿着常服,没披铠甲,但腰间佩剑未摘。
“娘。”他进门便低声说,“北门守军查到了,那两辆马车登记的是‘运送贡品’,签章来自礼部一个叫王敬的主事。可我去问了礼部,根本没人派过车。”
“车呢?”
“进了北郊林子,不见了。”
沈怀舟顿了顿:“我还发现一件事。守门兵丁说,其中一辆车上掉下来一块木片,上面刻着符号,像是某种标记。”
他从怀里掏出一片焦黑的木块,放在桌上。
江知梨拿起来细看。
那是一个倒置的三角形,里面画着一只眼睛。
她瞳孔微缩。
这个标记她见过。
在柳烟烟房中的一本禁书封底,就有同样的图案。当时她以为是邪教图腾,没深究。现在看来,那是某种结盟信物。
前朝余孽与江湖杀手,已经正式联手。
她把木片放下,语气平静:“你现在能调动多少人?”
“五百精兵随时可入城。”沈怀舟道,“但我不能明调,得找借口。”
“那就制造借口。”江知梨说,“今晚我会让人在城西放火,烧一间废弃粮仓。你以‘防暴乱’为由,带人进城驻守西区。”
“万一被人参一本?”
“参你的不是政敌,就是同谋。”她看着他,“你怕吗?”
沈怀舟咧嘴一笑:“不怕。”
“那就去准备。”她站起身,“记住,兵分三路。一路守侯府外围,一路盯住冷宫通往宫墙的小道,最后一队埋伏在北林入口。任何人出入,都要记下相貌。”
“要是他们动手呢?”
“打。”江知梨说,“不必留活口。只要不是在城内动刀,朝廷追责不了你。”
沈怀舟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她忽然叫住他,“你最近睡觉,还把剑放在枕下?”
“一直如此。”
“很好。”她说,“今晚别脱衣,也别睡太死。”
他应了一声,走了。
屋里只剩江知梨一人。
她走到柜前,拉开暗格,取出那块焦黑的玉佩。
这是她重生时贴身带着的东西,原本属于前世的她。据说是在一场大火中抢出来的,是侯府老侯爷留下的唯一遗物。
但现在她怀疑,这块玉佩不只是信物。
它可能是钥匙。
某种仪式需要的媒介。
她刚要把玉佩收好,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不是云娘,也不是沈怀舟。
脚步更重,落地时有一种奇特的节奏感,像是刻意控制过。
她迅速把玉佩塞进怀里,坐回桌边。
门被推开。
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站在门口。
他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漆黑无光,却透着一股熟悉的疯狂。
江知梨没起身,也没喊人。
她只是看着他,淡淡开口: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