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梨回到书房时,周伯已经把写好的纸条放在案上。
她没坐下,直接拿起纸条看了。上面写着西角门设坛的时间、方位、用的香料种类,一笔一划都清楚。她看完就收进袖中。
“你还记得别的?”她问。
周伯站在门口,手扶拐杖。“我记得她用过一种香,不是寻常檀香。”
“什么味道?”
“烧起来有股腥气,像铁器沾了水。”
江知梨眼神一动。云娘昨夜拿来的碎瓷片,边缘也有那种暗红痕迹。不是血,也不是锈,但看着就是不对劲。
“你见过这种香?”她问。
周伯摇头。“但我听老库房的人提过一句——前朝有个教派,专烧这种香,说能通阴魂。”
江知梨盯着他。“哪个教派?”
“天命宗。”周伯声音压低,“当年打着‘改命’旗号,蛊惑百姓。说人活几年、死在哪、儿女如何,都能改。后来被朝廷剿了,残部逃往北境。”
江知梨手指敲了下桌面。“柳烟烟用的,就是这套?”
“是。”周伯点头,“她不碰人,不下毒,只让人自己动手。可结果一样——有人死,有人疯,家宅不宁。”
江知梨想起沈怀舟发烧那七天。他说看见符纸上写着自己的生辰八字。一个外人,怎么知道?
“她怎么拿到这些信息?”
“有人告诉她。”周伯说,“我查过当年南华观的旧档。柳烟烟身边有个黑袍人,从不露脸。所有账目、名单、家事密谈,都是那人递进去的。”
江知梨眉头皱紧。“你是说,她背后有组织?”
“不止。”周伯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这是嘉和十二年,侯府支五十两‘祈福银’的底单。经手人刘顺的名字还在,可你看这里——”
他指着签名末尾的一点墨渍。
江知梨凑近看。那不是笔误,是刻意盖上去的一个印记:半枚指印,周围画着细线,像某种符号。
“这是什么?”
“天命宗接头的暗记。”周伯说,“我见过三次。一次在边军粮册上,一次在户部税单里,还有一次,在先帝驾崩前的药方签押处。”
江知梨猛地抬头。
“你说什么?”
“先帝最后吃的药,是我亲手送去的。”周伯声音沙哑,“那天太医署没人当值,是个陌生太医开的方子。我本不该接,可签押纸上就有这个印记。”
江知梨呼吸一顿。
“然后呢?”
“先帝当晚咳血,第三日驾崩。”周伯说,“新帝登基后,我查过那个太医——根本没这个人。”
屋内静了一瞬。
江知梨慢慢坐下来。
“你是说,前朝余孽早就渗进朝廷了?”
“一直都在。”周伯说,“他们不举兵,不造反,只挑贵人家里的事下手。谁争爵位,他们帮一把;谁想夺权,他们推一下。等乱起来了,他们就在背后收利。”
江知梨想到陈明轩交出陪嫁账本的事。
一张黄纸,画个圈,贴床头。第二天,人就照她说的做了。
这不是迷神弄鬼。是有计划地搅乱人心。
“柳烟烟不是一个人。”她低声说。
“不是。”周伯说,“她是前朝余孽养的棋子。专门挑勋贵之家下手。她装神女,骗信任,再把一家人的秘密传出去。那些人靠这些情报,布局十年,等的就是复辟机会。”
江知梨忽然问:“沈家呢?”
“沈家也在名单上。”周伯说,“当年您父亲掌兵部,挡了他们好几笔军饷调拨。他们恨得紧。”
江知梨冷笑一声。
“所以十年前西角门那场法事,根本不是为了救人。”
“是为了埋钉子。”周伯说,“柳烟烟接近沈怀舟,让他生病,就是为了让他被送走。走得越早,将来打仗时,没人救他。”
江知梨拳头收紧。
前世沈怀舟战死,无人支援。
原来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她还对谁动过手?”
“沈晏清。”周伯说,“他十岁那年摔断腿,说是不小心滑倒。可那天他书房的茶杯里,被人放了软筋散。喝完走路发虚,才摔下去的。”
江知梨眼睛发冷。
“谁下的?”
“他身边的书童。”周伯说,“那孩子三个月后溺死了,尸体捞上来时,嘴里塞着一块刻字的木牌——‘天命不可违’。”
江知梨站起身。
“沈棠月呢?”
“还没动手。”周伯说,“但她最近常去庙里上香。有个尼姑总跟她说话,送她护身符。”
江知梨立刻道:“马上换掉她身边所有人。”
“我已经让云娘盯上了。”周伯说,“那尼姑前天夜里偷偷烧了一道符,灰烬里找到半片纸,写着‘四女可夺’。”
江知梨转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旧册子。
翻开,写下三个名字:
柳烟烟
天命宗
北境
她停顿一下,又添上两个字:赵德安。
“他现在做什么?”
“管兵部驿传。”周伯说,“每天经手边关军报。”
江知梨眼神一沉。
“也就是说,边疆的消息,他都能看到?”
“也能卡住。”周伯说,“上个月沈怀舟的战报送进来晚了八天。就是因为赵德安扣着没批。”
江知梨合上册子。
“他和柳烟烟是一伙的。”
“是。”周伯说,“我查过他们的往来。赵德安每月初七都会去城东一家药铺抓药。铺子里有个暗间,柳烟烟去过三次。”
江知梨走到窗边。
阳光照在院子里,几个仆妇正在晒衣。
她看着她们叠被子,动作机械。
突然,她开口:“心声罗盘今天响了吗?”
周伯没答。他知道这能力,但不知具体。
江知梨闭眼。
每日三段,每段不过十字符。
今早第一段是“二子营中有变”。
第二段是“三子账目被改”。
现在,第三段来了。
她听见一个声音,冰冷而急促:
**“勾结部落,破关在即。”**
十个字。
说完就散。
她睁开眼,呼吸变重。
“怎么了?”周伯问。
江知梨盯着院中晾着的一条红绸。风吹起来,像一面小旗。
“北境要出事。”她说,“边疆部落会被煽动,准备攻关。”
周伯脸色变了。“什么时候?”
“不知道。”江知梨说,“但一定和柳烟烟有关。她拖住沈怀舟,不让消息传回;赵德安卡军报,让朝廷来不及反应。等打起来,前朝余孽就在内部作乱,里应外合。”
周伯握紧拐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知梨转身走向门口。
“通知沈怀舟。”她说,“让他立刻清查营中可疑之人,尤其是最近调进去的斥候和传令兵。”
“沈晏清呢?”
“让他查赵德安的账。凡是经他手批过的军需单,全部翻出来。我要知道他这些年吞了多少银子,卡了多少信。”
“沈棠月?”
“带她回来。别让她再出门。告诉顾清言,如果他还想娶我女儿,就给我查清楚城东那家药铺的底细。”
周伯点头。
“您呢?”
江知梨停下脚步。
“我去见一个人。”
“谁?”
“兵部侍郎李大人。”她淡淡道,“他欠我一个人情。十年前,我替他压下了一桩贪墨案。”
周伯迟疑。“他可靠吗?”
“不可靠。”江知梨说,“但我知道他怕什么。他儿子在沈怀舟营里当差。只要他不想儿子死在战场上,就得帮我。”
她走出两步,又回头。
“把南华观那块断墙的位置画成图。我要知道它离北境驿站有多远。”
周伯应下。
江知梨刚要抬脚,忽然想起什么。
“你刚才说,柳烟烟身边那个黑袍人,从不露脸?”
“对。”
“有没有可能……”她缓缓道,“就是赵德安?”
周伯摇头。“赵德安白天在衙门当差,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南华观。”
江知梨沉默片刻。
“那就不是他。是另一个人。”
她迈步出门。
云娘已经在廊下等着。
“马车备好了。”她说。
江知梨点头,正要上车,袖中忽然一震。
心声罗盘又响了。
可今日三段已尽。
怎么会?
她愣住。
耳边响起第四个念头,比之前更清晰,带着杀意:
**“杀主母,立新神。”**
十个字。
她站在原地,没动。
云娘问:“怎么了?”
江知梨抬起手,摸了摸袖中的碎瓷片。
“没事。”她说。
她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侯府大门。
门环上的铜兽张着嘴,像在笑。
她放下帘子。
马车启动。
云娘坐在外侧赶车。
江知梨靠在车厢壁上,闭眼。
她在想那句多出来的念头。
不是系统出错。
是有人,正在这一刻,死死盯着她,想她死。
而这个人,就在侯府里。
马车驶出巷口时,她忽然掀开一角帘子。
回头看。
一个仆妇正从角门走出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盖着布。
她低头走路,脚步很快。
江知梨记住了她的样子。
然后放下帘子。
她对云娘说:“回去后,查今天谁领了厨房的食盒出府。”
云娘答应。
江知梨重新靠回去。
她从袖中取出那半张画像,轻轻摩挲。
柳烟烟的脸在纸上模糊。
她低声说:
“你以为你在布局?”
“你错了。”
“从你踏进侯府第一天起,你就在我局里。”
马车转过街角。
车轮碾过石板,发出沉闷声响。
江知梨睁开眼。
目光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