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的手指还搭在剑柄上,那股从地底传来的波动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他没睁眼,也没动身体,只是把意识沉得更深。鸿蒙道印在眉心轻轻震动,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他内心每一丝波动。
他发现,只要情绪一动,那股外来的力量就会立刻顺着缝隙渗进来。刚才的低语虽然停了,但幻象已经开始成型。先是耳边响起一声轻唤,像是母亲的声音。他记得那个声音,小时候每次生病,她都会这样叫他。
“孩子,回来吧。”
这句话一出,他的呼吸微微一顿。可他马上察觉不对——真正的母亲从来不会叫他“孩子”,她总是喊他的小名,三个字,带着南方口音的尾音。这个幻象不知道。
他不动声色,继续闭目盘坐,却在识海中划出一道剑意,将那段记忆斩断。剑尘子教过他,破幻不靠压制,靠看清。越是逼真,越要冷静。
紧接着,另一个身影浮现。云昊站在血雾之中,手握染血长剑,眼神冰冷。
“你害死了所有人。”他说,“若不是你执意逆天而行,风无垢不会死,宗门不会毁,我也不用替你挡下那一击。”
林战的指尖颤了一下。这话太狠,直戳他心底最痛的地方。但他还记得,在仙界最后一战前,云昊曾拍着他的肩说:“路是你选的,我信你。”那是他的语气,那是他的态度。眼前这个人,说得像审判,不像劝告。
假的。
他又一次用剑意切断思绪。这一次,他主动放出一丝破绽,让自己的神魂看起来松动了一瞬。果然,幻象立刻加强。
四周景象突变。无数残影从地下升起,有他在云天宗时死去的同门,有灵界战场上倒下的战友,还有慕婉卿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她的嘴唇动着,声音温柔却刺耳:
“林战,够了。你已经撑得太久,放下吧。我们都不怪你。”
他的心跳快了一拍。但他没有回应。他在想——慕婉卿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仙界裂空台。她握着他的手说:“等你回来。”她说的是“回来”,不是“放下”。她从不信他会退。
这些都不是真的。
他终于确认:所有幻象都在试探他的记忆细节,而真正熟悉的人,根本不会问这种问题。亲人不会逼他回头,朋友不会劝他放弃,爱人更不会让他停下脚步。
既然如此,那就反客为主。
林战不再防守。他故意让一段记忆浮现——那是他重生第一天,蜷缩在街角发抖的画面。那时他饿得走不动,被人踢翻在泥水里。这是他最弱的时刻,也是最容易被攻击的节点。
幻象果然上钩。一个模糊的身影走来,伸出手,声音慈祥:“跟我走,以后不会再受苦了。”
就是现在!
林战眉心的鸿蒙道印猛然一震,一道银光顺着那股牵引之力逆流而上。他不是在抵抗,而是在追踪。那股力量原本隐藏极深,以为自己是操控者,却不料林战早已看穿它的路径。
银光如线,穿过层层幻影,直插地底深处。
一瞬间,他“看”到了。
不是眼睛看到,而是神魂感知到——在葬神渊最底层,有一团沉寂的存在。它没有形体,也没有意识,更像是某种古老规则的残留。它通过吞噬强者执念成长,专门引诱那些心志动摇之人坠入虚妄。
而它制造幻象的方式,就是读取人脑中最深的记忆,再用错误的信息重构。
林战明白了。这不是敌人,而是一种陷阱。就像毒蛇埋在沙里,等着猎物靠近。
他没有收回银线,反而加大输出。鸿蒙道印开始吞噬周围逸散的信念残息,转化为纯净能量,顺着那根银线反向灌入地底。那团存在明显慌乱起来,幻象开始扭曲、重叠、崩塌。
但它还不肯放手。
最后一波冲击袭来。这次不再是声音或画面,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压迫感。它试图告诉林战:你不属于这里,你的重生违背天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林战笑了。
他睁开眼的一瞬间,眼里没有怒火,也没有悲痛,只有一种彻底清明的坚定。
“我是不是该活着,不用你说了算。”
他松开左手,剑柄脱离掌心,整个人依旧静坐不动。但神魂已经顺着银线深入地底,一路向下,逼近那团存在的核心。
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重,岩壁发出细微的裂响。那团存在开始剧烈震荡,像是被困住的野兽,疯狂挣扎。它释放出最后的力量,想要切断连接。
可林战早有准备。
他在识海中凝聚出一把剑。不是实体,也不是法器,而是由全部意志化成的意念之剑。这把剑没有名字,也没有招式,只代表一个字:斩。
他挥剑。
银线断裂,不是被对方切断,而是他自己主动斩断。断裂的瞬间,那股频率戛然而止。地底的震动消失了,幻象彻底溃散。
平台恢复寂静。
林战仍坐在原地,双目紧闭,姿势未变。但他的呼吸比之前更稳,心跳也更慢。鸿蒙道印安静地藏在眉心,像从未动过。
他知道,那团存在还在下面。没有死,也没有逃。它只是暂时蛰伏,等待下一个迷失者到来。
但他已经找到了它的位置。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探查时,地底深处传来新的动静。不是频率,不是幻象,而是一阵极其微弱的搏动,像是心跳,又像是某种封印正在松动。
林战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对准地面。
一道极细的银光从指间溢出,刚触到石面,就听见一声闷响。
石缝中渗出一缕黑气,碰到银光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退缩。
林战的眉头皱了一下。
那黑气退回去的速度太快,不像自然反应,倒像是……有意识地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