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的手掌还悬在半空,那团血焰静静燃烧。他盯着火焰,瞳孔剧烈闪烁,黑与红交替翻涌。突然,舌尖一阵剧痛,血腥味冲进喉咙。他咬得更深,骨头都在震。这痛让他清醒了一瞬。
不是他想笑。
刚才那一句“终于回来了”,不是他说的。
他的手猛地砸向地面,五指抠进焦土。身体还在发烫,皮肤下的裂口不断渗血,又被热气蒸干。血管像要炸开,骨头一节节发出脆响。他能感觉到血在体内乱窜,带着一股不属于他的意志,往识海冲。
意识开始模糊。
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云天宗外的雪地,少年瘦弱的身影被推倒在泥里;灵界荒原上,他握着断剑,背后是三具鬼修尸体;仙界浮石之上,风无垢被钉在石壁,鲜血顺着剑刃滴落……这些记忆正在被撕碎,一道猩红的潮水席卷而来,要把一切都染成血色。
他在失去自己。
不行。
他不能丢掉名字。
林战!他是林战!
他把全部心神沉下去,沉进识海最深处。那里有一道残月形的印记,正疯狂旋转。鸿蒙道印在护主,但它挡不住那股来自血脉源头的力量。血祖的意志已经融入神魂,像藤蔓一样缠上来,一根根刺入他的记忆壁垒。
他看见自己的过往被扭曲。那个在街头挨打的孩子,变成了披着战甲的血影;他在万道剑宗练剑的身影,成了挥舞镰刀收割生命的魔将;就连慕婉卿站在他面前说话的样子,也被改写成跪拜在血坛前的奴仆。
假的。
全是假的。
他怒吼一声,不是用嘴,是用神魂在咆哮。识海中掀起风暴,他调动神魔道体的本源之力,将那些入侵的丝线一根根斩断。每斩一次,肉体就抽搐一下,嘴角喷出鲜血。但他不停。
不能停。
只要他还记得自己是谁,就还有机会。
血祖的意志开始反扑。它不再只是侵蚀,而是直接冲击中枢。林战感觉脑袋像是被人用铁锤砸了几十下,耳膜破裂,七窍流血。他的四肢不受控制地抬起,右手再次凝聚出那团血焰,朝自己眉心压来。
不!
他在心里嘶吼,拼命压制手臂的动作。肌肉绷紧到极限,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他用尽力气把右手往下拽,硬生生让火焰偏离轨迹,烧在肩膀上。皮肉瞬间焦黑,恶臭弥漫。
痛。
太痛了。
可他靠着这痛撑住了。
他知道,一旦让那火焰碰上鸿蒙道印,他就彻底完了。道印会和魔血共鸣,变成血祖回归的桥梁。他必须守住识海最后一道防线。
他闭上眼,不再看外面的世界。所有感知都收回来,集中在识海中央。那里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是他自己的模样。对面是一片血雾,里面藏着一双燃烧的眼睛。
“你不过是容器。”那个声音又来了,“我族等了万年,只为重临。”
“我不是容器。”林战在神魂中回应,“我是林战。从凡界一步步走上来的人。我不靠谁赐予力量,也不做谁的替身。”
话音未落,血雾猛地震动。无数尖刺般的意志冲出,直插他的神魂。林战立刻以过往战斗的记忆为盾,挡住第一波冲击。那是他在云天宗第一次杀人时的狠厉,是在灵界独战群鬼时的决绝,是面对诛仙阵仍敢向前一步的疯狂。
这些都不是天赋,是活下来的代价。
每一击都被他化作利刃,反刺回去。血雾被撕开一道口子,但马上又合拢。对方太强,强到几乎无法对抗。林战的神魂开始出现裂痕,意识一点点被压碎。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眉心的鸿蒙道印突然颤了一下。一丝极微弱的清凉之力溢出,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归属感。
像是提醒他,他还活着。
他还在这里。
这一丝力量虽小,却点燃了他心底最后的火种。他猛然睁开眼,双目仍在黑白红之间切换,但他看清了自己的手。那只沾满血污、指甲崩裂的手,是属于林战的。
他慢慢抬起左手,动作僵硬,像是提着千斤重物。指尖颤抖,关节咯吱作响。但他没有停下。一寸,一寸,抬到胸前。
五指蜷缩。
攥紧。
拳头抖得厉害,可它没有松开。
祭坛四周的符文已经暗了大半,只有零星几点还在闪。风还在吹,卷着黑雾掠过废墟。他的膝盖依旧跪在地上,头颅低垂,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但他的拳,还握着。
血祖的意志仍在体内横冲直撞,魔血继续改造他的躯体。骨头断裂又重组,经脉撕裂又连接。每一次变化都带来钻心的痛。他的嘴角忽而扬起狞笑,忽而紧紧抿住,像是两个人在争夺一张脸。
某一刻,他的眼睛完全变红,喉咙里挤出低沉笑声:“挣扎无用。”
紧接着,左眼恢复漆黑,眉头紧锁,牙齿咬出血沫。
他又夺回了一瞬的清醒。
就是现在。
他把残存的意识全压进鸿蒙道印,逼它运转。道印转得越来越快,终于引动一丝本源之力,在识海最深处点亮一点微光。那光很小,摇摇欲坠,却纯粹无比。
那是只属于林战的意志。
不是神族,不是魔族,不是血祖的延续。
是他自己。
他靠着这点光,死死守住神魂中枢。哪怕身体即将崩溃,哪怕记忆被不断篡改,他都不放。
我还在这里。
我还……
手指深深抠进泥土,指甲翻裂,血混着焦土结成块。他的背脊弯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折断。可他的拳,始终没松。
风卷残烟,扫过祭坛。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
下一秒,右臂突然抽搐,整条胳膊不受控地抬起,五指张开,掌心朝天。一团血焰再次燃起,比之前更炽烈。
火焰映在他脸上,照出半边扭曲的笑容。
而他的左拳,仍在胸前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