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进国土局大院时,下午三点的阳光正斜斜地照在办公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刘猛推开车门,手里攥着那把铜钥匙,指尖能清晰摸到上面凹凸不平的花纹,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轻松,反而沉甸甸的 ——
从黑川乡回来的一路,那种 “太过顺利” 的违和感始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办公楼里很安静,走廊上偶尔有工作人员匆匆走过,看到刘猛和谭月枫,都下意识地点头打招呼。
吴良友早就等在余文国办公室门口,手里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脚尖在地面轻轻蹭着,显然是急坏了。
一见到刘猛,他立刻迎上来,声音都带着点发颤:“怎么样?钥匙拿到了吗?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
“拿到了。” 刘猛抬手晃了晃手中的钥匙,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这事儿有点太顺利了,像是有人故意引我们去找到这把钥匙,后面可能藏着猫腻。”
吴良友却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摆了摆手,眼神紧紧盯着那把钥匙:
“你就是想太多,办案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余文国藏钥匙的地方够偏了,能找到就不错了,赶紧开门看看里面有什么,别耽误时间。” 他说着,就伸手去推余文国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的门还贴着封条,是之前查封时贴上的,完好无损。
刘猛让谭月枫找来剪刀,小心地剪开封条,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陈设和查封时一模一样,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能看到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余文国的办公桌收拾得还算整齐,而那个保险柜就孤零零地立在墙角,黑色的金属外壳泛着冷光,像个沉默的守护者,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保险柜是嵌入式的,和墙壁连在一起,看起来异常坚固。
刘猛走过去,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锁孔。锁孔不大,形状和他手中的铜钥匙刚好匹配。
他深吸一口气,将钥匙缓缓插入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 一声轻响,清晰而干脆,锁开了。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吴良友往前凑了凑,伸长了脖子,眼神里满是期待和紧张。
谭月枫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准备记录下保险柜里的一切,这都是重要的证据。
林少虎则站在门口,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防止有人突然闯入。
刘猛缓缓拉开保险柜的门,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宝,而是整整齐齐地放着几叠文件。
最上面是一本黑色的皮质笔记本,封面有些磨损,看起来用了不少年头。
下面则是几个牛皮纸档案袋,上面没有任何标签,不知道装着什么。
“先看笔记本。”
刘猛戴上提前准备好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笔记本,生怕留下指纹。
他轻轻翻开封面,第一页的内容就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 上面用黑色钢笔详细记录着日期、地点、人物和金额,字迹工整,一目了然,简直就是一本贪污受贿的流水账。
“3 月 15 日,罗丁岩矿张矿长,现金 5 万,地点:城郊茶馆包厢。”
“6 月 28 日,安泰煤矿夏明亮,购物卡 3 万,地点:国土局停车场。”
“1 月 10 日,顺达矿业李总,现金 10 万,地点:锦绣花园小区门口。”
一笔笔记录清晰明了,没有任何含糊之处,涉及的金额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涉及的矿山老板也有十几个。
谭月枫凑过来看了几眼,忍不住咂舌:“好家伙,这记得比会计账本还详细,他是生怕纪委找不到证据吗?还是觉得自己藏得够深,根本不会被发现?”
刘猛没有说话,继续快速翻看笔记本。
越往后看,他的脸色越凝重。
笔记本里不仅记录了受贿的情况,还提到了几个县领导的名字,用词隐晦,却不难看出暗示他们是自己的 “保护伞”。
比如 “王局关照,罗丁岩矿批文已办”“李县打招呼,顺达矿业占地问题搁置” 之类的记录,每一条都像一颗炸弹,足以在县里掀起轩然大波。
“这下捅马蜂窝了。”
吴良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声音有些发虚,“涉及面太广了,连县领导都牵扯进来了,这案子可不好办啊。”
他从事国土工作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贪腐案例,但这么明目张胆、牵扯这么广的,还是第一次见。
刘猛放下笔记本,随手递给谭月枫,让她拍照留存。
然后他拿起一个档案袋,拆开上面的线绳,倒出里面的文件。
里面是罗丁岩矿的原始批文和相关手续,刘猛仔细翻看了一遍,眼神越来越冷。
这份批文上标注的开采范围,比在国土局备案的范围大了一倍不止!
“难怪罗丁岩矿会出现地质沉降,” 刘猛咬牙切齿地说,“这根本就是严重超范围开采!余文国收了好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帮忙掩盖,这才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问题。”
罗丁岩矿的地质沉降问题一直是个隐患,现在终于找到了根源,就是余文国和矿主相互勾结,违规操作的结果。
他又拿起另一个档案袋,拆开后,里面的东西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
竟然是一本账本的复印件,而账本的主人,赫然是夏明亮!账本上记录着一些资金往来,金额不小,看起来像是一些不明来源的收入和支出。
“夏明亮果然有问题?” 谭月枫惊讶地说,“之前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没想到真的和余文国勾结,还有秘密账本。”
刘猛却皱起了眉头,他仔细翻看着这本复印件账本,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不对,” 他摇了摇头,“这笔迹和记录方式太工整了,像是故意做出来的。而且你看这里,” 他指着其中一页,“这是三年前的记录,但用的却是今年的新墨水,纸张也是最近才印刷的,这明显是伪造的。”
他拿出手机,立刻拨通了夏明亮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刘猛开门见山,没有丝毫铺垫:“夏总,你是不是做过一本秘密账本?记录着一些资金往来的那种。”
电话那头的夏明亮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像是吓了一跳:“刘、刘组?您怎么突然问这个?那都是陈年往事了,我早就把账本藏起来了,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啊!”
“账本现在在哪?” 刘猛打断他的话,语气严肃。
“藏在我老家的墙缝里啊,” 夏明亮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和疑惑,“那地方特别隐蔽,除了我没人知道。刘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刘猛看着手中的复印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看来有人比你先一步拿到了账本,还做了份假的放在这里,想栽赃陷害你。”
挂了电话,刘猛陷入了沉思。
这个保险柜里的东西,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像是有人精心布置的迷局。
真实的受贿记录、违规批文,加上伪造的夏明亮账本,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想借他们的手,除掉夏明亮,还是想转移视线,掩盖更重要的秘密?
“刘组,你看这个。”
就在这时,林少虎从保险柜的最底层摸出一个小小的 U 盘,它被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外面还包着一层防水袋,“藏得可真隐蔽,我差点就错过了。”
刘猛接过 U 盘,眼睛一亮。
这很可能是关键线索。
他立刻走到余文国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
电脑还能正常开机,刘猛插入 U 盘,很快就识别出来了。
U 盘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没有名字,只有一串乱码。
刘猛双击打开文件,视频画面立刻跳了出来。
画面的背景是余文国的办公室,和现在的场景一模一样。
视频中,余文国坐在办公桌前,对面站着一个背对镜头的人,看不清面容。
余文国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那个人,压低声音说:“这是最后一批了,里面的东西你收好,以后别再找我了,风险太大。”
那个背影虽然模糊,但刘猛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
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态,分明就是聂茂华!
“卧槽!” 谭月枫忍不住爆粗口,眼睛瞪得大大的,“聂队也牵扯进去了?他可是监察队的队长,负责查处违规矿山的,怎么会和余文国勾结?”
视频到这里就突然结束了,时间显示是三个月前。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个发现惊呆了。
吴良友的脸色更是苍白,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聂茂华平时看起来挺正直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刘猛的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余文国、聂茂华、被伪造账本的夏明亮,还有那个神秘的敲诈者,这些人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连接在一起,而这张网的中心,似乎就是罗丁岩矿。
“这个 U 盘是谁放的?为什么放在这里?”
刘猛低声自语,眼神深邃。
如果视频是真的,那聂茂华就是余文国的同伙;如果视频是假的,那就是有人故意栽赃聂茂华,挑起内部矛盾。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背后有一只黑手在操纵着一切。
就在这时,刘猛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匿名短信。
发件人未知,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礼物收到了吗?这只是开胃菜。”
刘猛心中一动,立刻回复:“你是谁?想干什么?”
然而,消息发出去后,对方却再也没有回复,只显示 “已读”。
吴良友忧心忡忡地看着刘猛:“如果聂茂华真的牵扯进去,那监察队那边就……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立刻上报,把聂茂华控制起来?”
“不行,先不要打草惊蛇。”
刘猛冷静地摇了摇头,“现在情况还不明朗,视频的真假还需要核实,而且我们不知道背后还有多少人。如果现在动聂茂华,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幕后黑手逃跑。”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我们只找到了余文国的受贿记录和违规批文。林少虎,你把保险柜里的东西全部拍照、录像留存,然后原样放回去,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既然有人想引我们入局,那我们就顺势而为,看看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明白。” 林少虎点点头,立刻开始行动。
谭月枫也收起了惊讶的表情,认真地协助林少虎整理证据。
吴良友虽然还有些担心,但也知道刘猛说得有道理,只能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处理完保险柜里的东西,几个人离开了余文国的办公室,重新贴上了封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出办公楼时,夕阳已经西下,天边泛起了橘红色的晚霞,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当晚,刘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天的发现,余文国的受贿账本、罗丁岩矿的违规批文、伪造的夏明亮账本、聂茂华的模糊背影,还有那条匿名短信,所有的线索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一起,让他难以理清。
余文国、聂茂华、神秘敲诈者、王老汉的儿子…… 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人和事,背后到底有什么联系?那个神秘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
刘猛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们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的核心,很可能就是罗丁岩矿。
那里不仅有违规开采的黑幕,可能还隐藏着更可怕的秘密,甚至和王老汉儿子的死有关。
第二天一早,刘猛顶着黑眼圈来到办公室,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聂茂华站在门口,脸色不太自然,眼神有些闪烁。
“刘组,听说你们昨天开了余文国的保险柜?”
聂茂华的声音有些干涩,不像平时那么沉稳。
刘猛心中警铃大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是啊,昨天去查了一下,找到了一些受贿记录和违规批文,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怎么,聂队有兴趣?”
“没、没有,” 聂茂华眼神躲闪,不敢和刘猛对视,“就是随便问问,我还有个矿山巡查任务,先走了。”
说完,他匆匆转身,快步离开了走廊,背影看起来有些仓促。
看着聂茂华匆忙离开的背影,刘猛的眼神渐渐变冷。
这条鱼,终于忍不住上钩了。
但他也清楚,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盯着聂茂华背影的时候,自己其实也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鱼,正一步步走进那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深处。
而真正的对决,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