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的气氛正卡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当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二雄跟踩着风火轮似的闯了进来。
他那对小眼睛滴溜溜转,显然在门外已经把里面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一进门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抢话:
“小肖妹妹可别谦虚!上次县文联的老秀才出对联考你,‘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你张口就来‘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比文化站那几个天天咬文嚼字的干事都强!吴局您尽管出题,咱小肖机灵着呢,就算真答不上来,我王二雄替她喝,喝到您满意为止!”
这话听得众人心里直犯嘀咕,王二雄这拍马溜须的本事真是练到了骨子里,既捧了肖艳,又拍了吴良友,顺带还想给自己刷波存在感。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吴良友是县里来的大人物,肖艳又是王镇长跟前的红人,这俩人都讨好好了,往后在杨柳镇国土资源所,他这位置不得稳如泰山?说不定还能再往上挪挪。
可没等他得意两秒,吴良友“啪”地放下酒杯,眼睛一瞪,语气冲得能刮起风:
“你替她喝?我把话撂在这,今天这酒局,谁替酒我跟谁急!”
那眼神跟淬了冰似的,吓得王二雄后半截话直接咽回肚子里,脸上的笑容僵得跟面具似的。
他讪讪地找了个离吴良友最远的空位坐下,拿起筷子假装夹菜,筷子在盘子里戳来戳去,愣是没夹起一块肉,心里把吴良友骂了八百遍:“这老东西今天吃枪药了?平时不挺爱听奉承话的吗?”
肖艳一看这架势,知道没人能替自己解围了,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脸上挤出甜甜的笑:
“吴局您放心,您出题我肯定好好答,要是答不上来,我自罚三杯,一滴都不带剩的,绝不耍赖!”
她心里却在打鼓,这吴良友看着就没安好心,指不定要出什么刁钻题目。同时,她也注意到王二雄刚才提到的“县文联老秀才”,心里微微一动,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吴良友见她接招,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语调:
“听好了,我的问题是——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区别?记住,只能用八个字回答!”
这话一出,包间里瞬间安静得能听到固体酒精燃烧的“滋滋”声。
张墨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地上,李委员刚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王二雄更是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
这问题也太刁钻了!说俗了显得没水平,说雅了又怕不对吴良友的胃口,明摆着就是故意为难人。而且在这种场合问一个年轻姑娘这种问题,其心可诛。
肖艳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从耳根子红到脖子根,跟熟透的樱桃似的。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问过这种问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酒杯底座,心里把吴良友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色鬼!臭流氓!居然想出这种题来刁难我!”
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吴良友身后隐约晃过一个红色的影子,但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只觉得包间里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分。
可骂归骂,答案还得想。
她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过着各种答案:“一个带把一个无柄”?太粗俗了,说出来不得被人笑掉大牙;“男主外女主内”?太普通了,吴良友肯定不满意;“阴阳有别男女殊途”?又太文雅了,不符合这老东西的低俗趣味。
旁边的人都屏住呼吸盯着她,王鹊憋笑憋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跟打摆子似的;张墨挠着后脑勺,假装看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可嘴角那抑制不住的笑意,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李委员则低着头,用茶杯挡住脸,肩膀微微颤抖。
“怎么?答不上来?”
吴良友得意地敲了敲桌子,“答不上来就赶紧罚酒,别磨磨蹭蹭的!”
肖艳又羞又气,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可不知怎么的,心里还涌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却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清:“站、站起解手,蹲下解手……”
“哈哈哈哈!”
这话刚落,包间里就炸开了锅。
王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拍着桌子直喊“绝了”;张磊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王二雄捂着嘴,笑得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刚才被吴良友训斥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就连一向端庄的李委员,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吴良友也笑得直不起腰,指着肖艳道:
“你这丫头,倒是实在!不过嘛,沾了点边,但不够准确!没说的,喝酒!”
说着就把一杯满满当当的白酒推到她面前,酒液都快溢出来了。
“吴局您太欺负人了!”
肖艳噘着嘴,委屈巴巴地撒娇,腰肢轻轻扭了扭,声音软得像,“您这问题这么俗,我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嘛!要喝也该您先喝,谁让您出这种题刁难我呢!”
王鹊笑够了,轻咳一声出来打圆场:“老吴啊,小肖还是个小姑娘,脸皮薄,你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亏你还是县里来的领导,要考也得来点高雅的。这杯酒我替她喝了,你可不许再为难她了。”
说着拿起那杯罚酒,仰头一口闷了,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他随手抹了把嘴,笑着补充,“要说这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依我看,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话一出口,包间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张磊拍着桌子喊“妙不可言”,李委员也点头称赞:“王镇长这答案绝了!既文雅又贴切,还带着点小幽默,真是高!”
王二雄也跟着凑趣,放下筷子使劲鼓掌,心里暗自佩服:“还是王镇长有文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吴良友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去,心里跟扎了根刺似的,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他盯着王鹊,心里犯嘀咕:这王鹊怎么老护着肖艳?两人之间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这么一想,他更不痛快了,就像新买的白衬衫沾了墨渍,怎么看都别扭。
联想到王鹊和许明明似乎都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关于肖艳的事情,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他非常不爽。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没法发作,只能把火气压在肚子里,手指在桌布上狠狠划了两下,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
“行吧,既然王镇长替你喝了,这题就算过了。”
吴良友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搁,杯底撞得桌面“咚”的一声响,语气里的不悦都快溢出来了,“但下一个问题,要是答不上来,可没人能帮你了,必须自罚三杯,一滴都不能少!”
包间里的热闹劲儿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空气仿佛凝固了。
圆桌上的简易灶还烧着固体酒精,蓝色的火苗“呼呼”地舔着瓦罐,罐子里的狗肉咕嘟咕嘟冒着泡,浓郁的肉香飘满了屋子,可这会儿谁也没心思动筷子。
张磊悄悄把伸到半空的筷子收了回来,李委员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眼神不敢往吴良友那边瞟,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王鹊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心里有点窝火,可又不能发作,毕竟吴良友是县里来的指导干部,闹僵了对谁都没好处。
他指着瓦罐,强装笑脸打圆场:“老吴,先吃点狗肉暖暖胃。这可是张磊家亲戚养的本地土狗,肉质紧实,炖了整整三个小时,肉烂得脱骨,味道绝了,你尝尝?”
吴良友却连眼皮都没抬,冷冷地撇了撇嘴:“我口福浅,一想起这东西的生活习惯就恶心,你爱吃自己吃吧。”
这话明着是嫌弃狗肉,暗里却是在嘲讽王鹊多管闲事——刚才替肖艳喝酒,让他心里的火气还没消呢。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哪能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气氛更尴尬了,连固体酒精燃烧的“滋滋”声都听得格外清晰。
王鹊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泛了白。他强压着心里的火气,冲门口的服务员吼道:“谁让你们上狗肉的?没眼力见!马上换掉!”
服务员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茶壶差点掉在地上。
他本来想解释“是王镇长您中午特意交代要给吴局炖的”,可一看王鹊那铁青的脸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赶紧点头哈腰:“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换,您看换点什么?”
王鹊侧身看向吴良友,语气带着几分讨好:“老吴,你看换点啥?你想吃啥咱们就换啥。”
吴良友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换个苦瓜吧,苦瓜清火。”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心里还憋着气,得降降火。
同时,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心悸,车祸时那种恐惧感似乎又隐约浮现,让他更加看王鹊不顺眼。
肖艳一看这俩人剑拔弩张的,再闹下去非得翻脸不可,赶紧上前打圆场。
她走到吴良友身边,拿起公筷夹了块拍黄瓜,轻轻放在他碗里,声音甜得发腻:
“吴局您别生气,都怪我们考虑不周,不知道您不爱吃狗肉。您不是还有问题要问吗?快问吧,这次我肯定好好答,答不上来就自罚三杯,绝不耍赖!”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试图缓和气氛。
吴良友见肖艳给自己台阶下,心里的火气消了点。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王二雄眼疾手快,赶紧掏出打火机凑过去,“啪”的一声点燃,火苗窜起的瞬间,他还不忘谄媚地笑:
“吴局,您抽烟,这可是软中华,味道正得很。”
吴良友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烟圈在空中慢悠悠地盘旋,像个透明的玻璃球,好一会儿才散开来。
他盯着肖艳,慢悠悠地开口:“那你说说,‘蓝蝴蝶’这三个字怎么解释?”
这个问题可比刚才那个简单多了,肖艳心里松了口气,眼睛亮晶晶的,像撒了把星星。
她歪着头想了想,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声音清脆得像风铃:“这可难不倒我!
第一,蝴蝶本身就是美的化身,您看那梁祝化蝶的故事,多凄美动人?我猜老板取名的时候肯定想到这层意思了,希望咱们蓝蝴蝶宾馆,能像蝴蝶一样美丽,让人过目不忘,来了还想再来。
第二,这名字听着温馨又亲切,不张扬不浮夸。您看有的饭店叫‘帝王阁’‘富豪轩’,听着就冷冰冰的,让人有距离感。咱们‘蓝蝴蝶’多好,客人来了就跟回家似的,放松又自在。
第三嘛……”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扫过在座的人,笑着继续说,“您看我们这儿的姐妹,哪个不像飞来飞去的蝴蝶?穿着漂亮的工作服,在包间和大厅里忙前忙后,给客人端茶倒水、添酒夹菜,就是想给大家带来开心和舒适。
还有你们这些来来往往的客人,说穿了也跟蝴蝶差不多。整天东奔西跑的,忙着工作、忙着应酬、忙着为生活打拼,不就跟蝴蝶采蜜似的,辛勤又努力吗?”
“说得好!”王鹊第一个鼓起掌来,手掌拍得通红。
张磊和李委员也跟着拍手,连王二雄都放下筷子,使劲拍了两下,心里暗自赞叹:这肖艳真是个机灵鬼,这么会说话,难怪王镇长护着她。
肖艳更得意了,又补充道:“您可别小看蝴蝶这种小精灵,有人说‘蝴蝶眨眨眼睛,就能迷倒一片男人;蝴蝶扇扇翅膀,也能掀起一阵飓风’,这话我信!咱们蓝蝴蝶虽然不大,但一定能凭着好服务、好味道,在杨柳镇闯出一片天!”
说完,她冲众人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逗得大家又笑了起来,刚才的尴尬气氛总算缓和了不少。
可王鹊看着肖艳和吴良友聊得热络,自己倒像个多余的人,刚才替她喝酒还落了个不痛快,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
他轻咳一声,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吓了众人一跳。
“我出去透透气,屋里太闷了。”
王二雄赶紧伸手拉他:“镇长,酒还没喝完呢,再喝两杯呗!吴局还在这儿呢,您走了多扫兴。”
王鹊把手里的茶杯重重一搁,茶水溅出半圈涟漪,洒在桌布上:“吴大局长没走,我走什么走?就是出去透透气,马上回来!”
他说着就跨出了门槛,可刚走两步又折了回来,眼神冷冷地盯着王二雄,语气带着警告:
“别忘了给你们吴局把住宿安排好,豪华单间、名牌洗漱用品,海飞丝、舒肤佳这些都得备齐,一样都不能少!要是出了岔子,我唯你是问!”
王二雄吓得赶紧点头哈腰,腰弯得跟虾米似的:“领导放心!都安排好了!408豪华单间,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还晒过太阳,香喷喷的!洗漱用品让万璐去买了,全是您说的牌子,保证吴局住得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
话音未落,走廊里就传来王鹊皮鞋“噔噔”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包间里又安静下来,只有水晶吊灯的光晕在桌上缓缓流动,映着杯中的酒液,泛着琥珀色的光。
吴良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神时不时瞟向肖艳,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肖艳拿起筷子,假装夹菜,心里却在琢磨:这吴良友没安好心,王镇长又走了,接下来该怎么应付?张磊和李委员互相使了个眼色,都不敢说话,生怕引火烧身;王二雄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大气都不敢出。
夜还很长,这酒桌上的明枪暗箭,才刚刚拉开序幕。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而408房间,那个即将属于吴良友的豪华单间,似乎也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准备见证这个不平凡夜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