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国攥着门把的手都在抖,拉开门的瞬间,卓然气急败坏的咒骂声顺着门缝飘出来,还有瓷器碎裂的脆响。
他没敢回头,几乎是逃着冲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倒映出他狼狈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衬衫领口沾着水渍,脸色白得像纸。他靠在轿厢壁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那沓钱,厚厚的一沓,硬邦邦的硌着手心,这才确认刚才不是做梦。
“呼 ——” 他长长吐了口气,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腿肚子还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刚才在卓然家的每一秒,都像在走钢丝,稍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电梯 “叮” 地到了一楼,余文国快步走出去,小区里的风带着雨后的潮气,吹在脸上凉丝丝的,总算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点。
他掏出手机看时间,下午四点半。还好,医院缴费处五点半才下班,赶得及。
拦了辆出租车,他报了市医院的地址,声音还有点发飘:“师傅,麻烦快点,赶时间。”
“好嘞!” 司机应了一声,方向盘一打,车子窜了出去。
路上有点堵车,余文国坐立难安,每隔几分钟就看一次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钱。他甚至点开手机,翻出护士的微信,打字又删掉 —— 想问押金的事,又怕得到 “已经停药” 的回复,最后只发了句 “我快到了”。
护士秒回:“赶紧的,医生都来催两次了。”
看到消息,余文国的心又悬了起来,催促司机:“师傅,能再快点吗?我妈等着钱用药。”
司机看他急得冒汗,叹了口气:“尽量,前面路口过了就快了。”
总算在五点前赶到了医院。余文国付了钱,抓起外套就往住院部跑,怀里的钱被他攥得死紧,边角都皱了。
缴费窗口前没几个人,他排了两分钟就轮到了。把钱递过去时,手指都在抖:“您好,交 302 床邢桂兰的押金,三千块。”
收费员麻利地点钱,打印机 “滋滋” 响了几声,递给他一张单据:“好了,押金已交,后续费用不够会提前通知你。”
“谢谢!谢谢!” 余文国接过单据,几乎是鞠躬道谢,转身就往护士站冲。
负责他妈的护士正在写记录,见他跑过来,抬了抬眼:“押金交了?”
“交了交了,这是单据。” 他把单据递过去,语气里全是急切,“药能马上用上吗?我妈情况怎么样?”
“别急,刚跟医生说了,药已经让护工送过去了。” 护士笑了笑,语气缓和下来,“你妈上午血压降下来点,醒过一次,还喝了小半碗粥,精神头比早上好多了。”
余文国心里的石头 “哐当” 一声落了地,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连声道谢:“太感谢你们了,真是麻烦了。”
“应该的。” 护士摆了摆手,“你要是想看她,现在可以去,别待太久,让她多休息。”
余文国点点头,却没立刻去病房。他摸了摸肚子,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饭没吃,饿得咕咕叫。而且儿子的学费还没交,得趁学校没下班赶紧过去。
他给孙秀莲发了条微信:“妈这边搞定了,药用上了,精神不错,我去给磊磊交学费,完事就回家。”
发完消息,他转身往医院外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儿子的学校离医院不远,打车十分钟就到了。校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电动车、汽车堵得水泄不通,喇叭声此起彼伏。
余文国绕开人群,直接往班主任办公室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王老师熟悉的声音:“请进。”
推开门,王老师正在批改作业,抬头看见他,愣了一下:“余磊爸爸?你是来交学费的?”
“是是是,王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 余文国头都快低到胸口了,满是歉意地把五千块递过去,“给您添麻烦了,以后肯定按时交。”
王老师接过钱,点了点数目,开了张收据给他,语气挺温和:“没事,能交上就好。余磊这孩子特别懂事,从来没跟我提过学费的事,学习也上心,上次月考还进步了十几名。”
听到儿子被夸,余文国心里暖烘烘的,脸上露出点笑容:“都是您教得好,以后还得麻烦您多照顾他。”
“应该的。” 王老师把收据递给他,“快放学了,要不要等他一起走?”
余文国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您忙。”
他怕儿子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样子 —— 头发没梳,衬衫还沾着污渍,跟其他穿得整齐的家长比,太寒酸了,怕儿子没面子。
走出办公室,正好碰到放学的队伍。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往外走,余文国远远就看见儿子余磊背着书包,跟同学讨论着什么,手里还拿着本数学练习册,眉头皱着,样子认真得可爱。
他站在树后,看着儿子跟同学挥手告别,才悄悄转身离开。
路过校门口的超市,他进去转了转。货架上的草莓鲜红欲滴,孙秀莲最爱吃这个,他挑了一盒最大的;又拿了块黑巧克力 —— 余磊不爱吃甜的,就喜欢这种微苦的;最后在烟柜前站了会儿,选了两条中等价位的烟,是给方志高的。
方志高平时挺照顾他,上次项目补材料的事也是他特意提醒的,这份人情得记着。
付完钱,拎着购物袋走出超市,夕阳正好挂在天边,把天空染成了金红色,暖融融的光洒在身上,舒服得让人想叹气。
拦了辆出租车回家,余文国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第一次觉得这日子好像没那么难熬了。之前压在心里的石头,总算搬开了两块。
到家时,孙秀莲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手机,眼睛盯着门口,见他进来,立马站起来:“怎么样?妈没事吧?学费交了吗?”
“都搞定了。” 余文国把购物袋递过去,“妈那边药用上了,精神挺好;学费也交了,王老师还夸磊磊学习进步了。给你买的草莓,给磊磊买的巧克力。”
孙秀莲接过袋子,拿出草莓,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这次却是喜极而泣:“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我还以为……”
“别哭了,都过去了。” 余文国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赶紧洗点草莓吃,我去换身衣服。”
孙秀莲擦了擦眼泪,笑着点头:“哎,我这就去。”
余文国刚换好衣服,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 “方局” 两个字。
他心里一动,赶紧接起来,语气都放轻了:“方局,您好!”
“文国啊,有个大好事告诉你!” 方志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他的开心,“土地整理项目批下来了!市局刚给我打电话,说下周就能拨款!”
余文国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激动地喊:“真的?方局!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方志高笑出了声,“这次多亏了你补的那个签字表,不然还批不下来,你立大功了!”
“都是您领导得好!” 余文国嘴都笑歪了,“太谢谢您了,方局!这下家里的事终于能缓过来了!”
项目批下来,就意味着有奖金,虽然不多,估计也就八千块左右,但应付家里下半年的水电费、房租绰绰有余,不用再天天愁钱了。
“跟我客气啥,是你自己工作扎实。” 方志高的语气很欣慰,“下周开个会,具体安排后续工作,到时候你多费心。”
“一定一定!您放心,我肯定把活干好!” 余文国连连答应,挂了电话还在傻笑。
孙秀莲端着草莓走出来,见他这模样,好奇地问:“咋了?捡钱了?”
“比捡钱还高兴!” 余文国拉着她坐下,声音都在抖,“项目批下来了!下周就拨款,还有奖金拿!”
孙秀莲手里的草莓盒差点掉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真的?那咱们以后不用愁钱了?”
“嗯!” 余文国重重点头,“奖金下来,先把家里的开销清了,剩下的存起来,给妈治病,给磊磊买辅导书。”
孙秀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是彻底松了口气,一边擦眼泪一边笑:“老天有眼…… 真是老天有眼……”
余文国抱着她的肩膀,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眼前的难关总算过去了,忧的是黄老板那两万块 —— 一天一千的利息,可不是小数目,奖金下来也不够还的。
他摸了摸口袋里给方志高准备的烟,想起吴良友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子,还有卓然摔碎紫砂壶时的凶相,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他早就留了后手。今天给卓然的只是复印件,原件和另一套复印件都锁在单位的抽屉里,钥匙藏在钢笔套里,没人知道。
要是吴良友和卓然敢报复,或者黄老板催债太狠,他就把所有证据都捅到纪委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以后咱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 余文国看着孙秀莲,语气异常坚定,“他们要是敢来闹,我就跟他们拼了!”
孙秀莲靠在他肩膀上,轻轻点头:“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啥都不怕。妈好了,儿子上学了,项目也批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窗外的夕阳慢慢沉了下去,夜色一点点笼罩过来。孙秀莲打开客厅的灯,暖黄的光洒在两人身上,柔和又温暖。
余文国拿起一颗草莓,递到孙秀莲嘴边:“吃吧,别想那么多了,先过好眼前的日子。等磊磊回来,给他个惊喜。”
孙秀莲张嘴咬了一口,草莓的甜味在嘴里散开,甜到了心里。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冰箱运行的轻微声响。偶尔传来邻居家孩子的笑声,还有远处汽车的鸣笛,这些平常的声音,此刻听着却格外舒心 —— 这就是家的味道,是他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东西。
余文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黄老板的债、卓然的报复,都是埋在身边的雷。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畏手畏脚了,为了家人,他有勇气跟任何麻烦硬碰硬。
他站起身,把给方志高的烟放进包里,打算明天上班就送过去。该感谢的要感谢,该做的工作要做好,剩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照在茶几上的巧克力盒上,泛着淡淡的光。余文国看着那盒子,嘴角扬起一抹笑 —— 等儿子回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肯定会很开心。
这日子,总算有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