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陈小强和向阳就去乡派出所借了辆摩托车。
车是绿色的,看着挺旧,车身有些地方掉了漆,但发动机还挺有劲,跑山路应该没问题。
向阳骑车载着陈小强,俩人都戴了安全帽,顺着乡道往青坝坪煤矿赶。
这路比去黑川乡的盘山公路还难走,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摩托车一路颠簸,震得人骨头都快散架了,屁股更是硌得生疼。
路两旁的山上有不少裸露的黄土,都是之前开矿挖的,看着光秃秃的,特别难看。
“这地方生态早就被破坏完了,还搞什么生态农庄,纯粹是忽悠人。” 向阳一边小心地避开路上的坑,一边骂道。
“我看就是借农庄的名头掩盖挖煤的勾当,不然谁会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砸钱。” 陈小强抓着车座,眼睛留意着路边的情况。
俩人一路颠簸,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青坝坪煤矿的影子。
远处有个黑黢黢的矿洞口,像一张张大的嘴,旁边搭着个铁皮棚子,两个老头正围着炭火炉子抽烟,烟雾飘得老远。
看见他们过来,其中一个豁了牙的老头站起来,眯着眼睛打量:“你们是干啥的?矿早就停了,不招人也不卖煤。”
陈小强跳下车,从兜里掏出两包烟递过去:“大爷,我们是乡上来的,过来排查安全隐患,最近不是要搞安全整治嘛。”
老头接过烟夹在耳朵上,咧嘴笑了:“安全整治?这破矿都停大半年了,除了我们俩看场子的,连条狗都没有,能有啥隐患。”
另一个戴帽子的老头也搭话:“就是,机器都拆得差不多了,矿洞里空溜溜的,没啥好看的。”
陈小强往矿洞口瞟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一股煤烟味飘出来,呛得人嗓子不舒服。
“听说去年这矿着过火?连工棚都烧了?”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可不是嘛,半夜烧起来的,火大得很,把工棚烧得一干二净,红光都映红了半边天。”
豁牙老头往地上吐了口痰,“说是线路老化引起的,谁知道是真是假,我看八成是人故意放的。”
“着火前有没有啥异常?比如有人来矿上搬东西?”
向阳蹲在火炉边烤手,顺着话头追问。
豁牙老头看了戴帽子的老头一眼,压低声音说:“还真有。着火前一天,来了辆白色面包车,下来好几个人,扛着黑箱子往矿洞里搬,叮叮当当地响,像是铁家伙,折腾到后半夜才走。”
“我当时多嘴问了一句是啥东西,其中一个人凶得很,说再废话就卸了我的腿,吓得我再也不敢吭声了。”
陈小强心里一紧,追着问:“箱子多大?看着沉不沉?”
“挺大的长方体箱子,看着就沉,得两个人才抬得动,上面还挂着锁,看着挺金贵。” 老头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细节。
陈小强和向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 —— 那箱子里十有八九是账本!有人故意把证据藏在矿洞,后来怕暴露,干脆放火把工棚和矿洞一起烧了,毁灭证据这招也太狠了。
“那些人你认识吗?有没有眼熟的?” 向阳又问,眼睛紧紧盯着老头。
“不认识,不过开车的那个我有点印象,肚子大得跟怀孕似的,听人叫他赵老三,好像是这矿现在的老板。” 豁牙老头说道。
赵老三?陈小强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之前查资料时见过这个名字,青坝坪煤矿的法人代表就是他,但背后肯定还有人撑腰,现在看来,这事跟聂茂华、吴良友绝对脱不了干系。
正说着,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特别刺耳。
一辆黑色帕萨特卷着尘土开过来,“吱呀” 一声停在矿洞口,车轮溅起的泥点子甩了铁皮棚一身。
车门打开,下来个脑满肠肥的男人,穿着花衬衫,肚子把衬衫撑得鼓鼓的,正是刚才老头说的赵老三。
他身后跟着个戴墨镜的男人,身材高大,看着像保镖,一脸凶相。
“你们是干啥的?” 赵老三看见陈小强和向阳,皱着眉问道,语气很不耐烦。
陈小强掏出工作证亮了亮:“县纪委的,过来例行检查。”
赵老三的脸色变了一下,随即堆起满脸堆笑,油腻腻的:“原来是纪委领导,稀客稀客!这矿早就停了,没啥可查的,我做东,请领导去乡里饭店吃顿便饭?”
“不用了,我们就想问问,去年着火前有人往矿洞里搬箱子的事,你知道吗?” 陈小强没接他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赵老三的笑容僵在脸上,伸手推了推墨镜,遮住眼睛里的慌乱:“没…… 没有啊,领导听谁瞎说的?这都是谣言,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旁边的豁牙老头刚想说话,被戴墨镜的保镖狠狠瞪了一眼,吓得赶紧低下头,把话咽了回去。
陈小强看在眼里,知道再问也问不出啥,干脆转身往摩托车那边走:“我们再去别处看看,不打扰你了。”
坐上车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赵老三正指着他们跟两个老头嚷嚷,手舞足蹈的,看着挺激动,估计是在威胁老头别乱说话。
“这孙子肯定有鬼,一提到箱子就慌了神。” 向阳一边开车一边骂,“说不定那箱子里的账本就是他藏的,火也是他放的。”
“八九不离十,但现在没证据,只能先盯着他。” 陈小强说道,“回去先给马书记汇报情况,看看下一步怎么安排。”
俩人骑着摩托车往乡政府赶,路上颠簸得更厉害,但心里都憋着一股劲,感觉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回到乡政府,陈小强立刻给纪委书记马东打了电话,把矿上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马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说:“看来这案子比我们预想的还复杂,牵扯的人可能不少。你们千万小心,别打草惊蛇,有任何动静随时跟我汇报。”
挂了电话,陈小强和向阳坐在屋里分析情况。
桌上的账本摊开着,阳光照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看着格外刺眼。
“现在咋整?钱在国土所放着,账本看着没破绽,赵老三那边又嘴硬,矿洞里的证据也被烧了。” 向阳挠着头,有点发愁。
“别急,我们得沉住气。” 陈小强手指敲着桌子,“聂茂华把八万现金放在国土所,不可能一直不动,肯定有后手。刘楚生是新来的,未必跟他们一条心,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我们先把孙民政的案子查起来,明面上的工作做足,暗地里盯着国土所和赵老三,他们迟早会露出马脚。”
向阳点点头:“行,听你的。下午我就去乡民政办找孙民政谈话,先从他这敲敲边鼓。”
正说着,门突然被敲响了,乡纪委书记老侯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额头上全是汗:“不好了!青坝坪煤矿那边又着火了!刚接到电话,矿洞里面烧起来了,火还不小,乡里正组织人去救火呢!”
陈小强和向阳 “噌” 地一下站起来,椅子被撞得往后滑了老远:“啥时候的事?怎么又着火了?”
“就刚才,估计烧了有半个钟头了!” 老侯跺着脚,“邪门得很,矿都停了这么久,机器都拆了,怎么会突然着火?我看就是有人故意放火!”
陈小强心里一沉,拉着向阳就往外跑:“走,去看看!这火着得太蹊跷,肯定是冲我们来的!”
俩人一路小跑赶到矿上,火已经被扑灭了。
矿洞口被烧得黑漆漆的,冒着黑烟,地上全是水洼和黑泥,一股焦糊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赵老三正跟几个救火的人吵吵嚷嚷,脸红脖子粗的,看见陈小强他们过来,脸色更难看了,跟吞了苍蝇似的。
“咋回事?怎么又着火了?” 陈小强拉住一个正在收拾水管的消防员问道。
“初步判断是人为纵火,现场发现了煤油瓶的碎片。” 消防员指着地上的玻璃渣,“幸好发现得及时,不然整个矿洞都得塌了,那麻烦就大了。”
陈小强看着黑漆漆的矿洞口,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对方肯定是察觉到他们在查矿上的事,慌了神,才再次放火想销毁证据。
这说明他们的方向是对的,矿洞里面一定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
“强子,你说那八万现金,会不会一开始就藏在矿洞里?他们怕我们找到,才故意放火想把矿洞烧塌,掩盖真相?” 向阳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陈小强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山。
夕阳把山染成了暗红色,看着格外压抑。
秋风刮起来,带着焦糊味,吹得人心里发冷。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匿名纸条,糙纸蹭着皮肤,隐隐作痛。
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对方已经开始狗急跳墙,接下来的调查肯定会更难,甚至可能有危险。
但他和向阳都没有退缩的念头。
越是难查,越说明里面有大问题;越是有人阻挠,越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们不能让那些人把国家的财产装进自己口袋,更不能让真相被永远埋在黑漆漆的矿洞里。
“走,回乡政府。” 陈小强转身对向阳说,“我们得重新梳理线索,尽快找到突破口。既然他们急了,就说明我们离真相不远了。”
向阳点点头,俩人并肩往回走。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满是黑泥的路上,坚定而执着。
远处的山风吹得更紧了,但他们心里的那股劲却越来越足 —— 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他们都要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