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的猫眼被手指挡住时,林哲刚把泡好的面搁在茶几上。辣椒油浮在汤面,香气还没散开,门外的敲门声就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咚咚,咚咚咚”,不是快递员的轻敲,也不是邻居的试探,倒像谁攥着拳头在砸。
他趿着拖鞋起身,猫眼外的身影让他愣了三秒。
张翠花的烫卷发梢沾了点灰尘,藏青色外套的拉链拉到顶,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正是三年前她常穿的那件。她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站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眼神直勾勾盯着门板,像是怕里面的人跑了。
林哲犹豫着拧开反锁,门轴 “吱呀” 一声,打破了楼道的寂静。
“小林。” 张翠花先开了口,声音比记忆里哑了些,她下意识挺了挺腰,却没像以前那样直接往里闯,只是把布袋往他面前递了递,“刚出锅的酱牛肉,你爱吃的,没放太多八角。”
林哲的目光落在布袋上,塑料膜隐约透出深褐色的肉块,鼻尖忽然涌上熟悉的味道。三年前他和苏晴还没离婚时,张翠花每周都会炖一大锅酱牛肉,说他加班辛苦,得补补。那时候他总笑她炖得太咸,她却梗着脖子反驳:“咸点下饭,你那工作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淡了没味儿。”
“阿姨,” 他接过布袋,指尖有点烫,“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张翠花的眼神扫过他身后的客厅,沙发上还堆着上周没洗的外套,茶几上除了泡面碗就是空易拉罐,她的眉头不自觉皱了皱,又很快松开,“苏晴…… 她没跟你联系吧?”
林哲摇头。离婚后他们就断了所有联系,苏晴回了老家,他留在这座城市,偶尔从共同的朋友那听说她换了份工作,没再谈恋爱。
张翠花叹了口气,走到沙发边,自顾自拿起遥控器关掉了正在播放的球赛,“小林,我知道,当年你们离婚,我有责任。”
林哲没说话。他记得三年前的争吵,张翠花坚持让他们回老家买房,说大城市压力太大,他却想再拼两年,苏晴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后积压的矛盾爆发,谁也没肯让步,就这么散了。那时候他觉得张翠花强势又固执,甚至有点怨她,可此刻看着她鬓角冒出的白发,那些怨气忽然就淡了。
“我后来想通了,” 张翠花的声音低了些,“日子是你们自己过的,我不该逼你们做决定。苏晴这三年,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她上次跟我打电话,还问你是不是还总吃泡面,胃不好能不能按时吃饭。”
林哲的喉结动了动,手里的酱牛肉仿佛变得沉甸甸的。他想起苏晴以前总在他加班时,把炖好的牛肉分成小份装在保鲜盒里,叮嘱他加热了再吃;想起她总吐槽他不爱收拾屋子,却还是默默把他的外套洗得干干净净;想起离婚那天,她红着眼睛说:“林哲,我不是不爱你,只是我太累了。”
“阿姨,” 他艰难地开口,“我和苏晴…… 都已经过去了。”
“没过去。” 张翠花忽然提高了声音,眼神却带着恳求,“小林,我这次来,不是逼你们马上复合,就是想告诉你,苏晴下周会来这座城市出差。她没说要见你,但我知道,她心里还有你。你们能不能…… 见一面?就当是老朋友,聊聊天也好。”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小心翼翼地递给他,“这是她的新手机号,我偷偷抄下来的。你要是愿意,就打个电话给她。要是不愿意……” 她顿了顿,“那这牛肉你也吃了,就当我来看看你,了却一桩心事。”
林哲接过纸条,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上面的数字一笔一划写得工工整整。他抬头看向张翠花,她的眼神里带着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个等待判决的孩子。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客厅里只剩下电视待机的微光,映着张翠花略显局促的身影。林哲忽然想起,当年他第一次上门时,她也是这样,一边忙着做饭,一边偷偷打量他,饭后拉着他问东问西,语气里满是对女儿未来的牵挂。
“阿姨,” 他深吸一口气,把纸条攥在手里,“我会给她打电话的。”
张翠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猛地站起身,又想起什么似的,放缓了动作,“好,好。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慢慢聊,别着急,也别勉强。”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牛肉记得加热了吃,别凉着吃伤胃。还有,屋子收拾收拾,像个过日子的样子。”
门被轻轻带上,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哲站在原地,手里攥着纸条,鼻尖萦绕着酱牛肉的香气,眼眶忽然有点发热。他走到茶几边,打开布袋,拿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咸淡刚好,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空白的短信编辑框,忽然笑了笑,指尖缓缓输入了那串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