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还没散尽，小河村的村口就停着一辆绿色的吉普车——这是周局长特意安排来接萧尘去地区行署的车。萧尘背着收拾好的行李，里面除了换洗衣物，全是厚厚的复习资料，还有林晓燕凌晨起床给他煮的茶叶蛋和烙饼，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
“萧尘哥，你到了那边一定要好好休息，别熬夜复习了，考试的时候别紧张，我在村里等你好消息！”林晓燕站在车旁，眼睛红红的，手里还攥着一条新缝的手帕，上面绣着小小的“尘”字，“这个你带着，擦汗用。”
萧尘接过手帕，入手柔软，心里暖暖的：“放心吧，我会好好考的，等我回来。”他看着林晓燕泛红的眼眶，又补充道，“你在家也别太累，照顾好自己。”
车子缓缓开动，林晓燕还站在村口挥手，直到身影变成一个小点。萧尘把帕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翻开复习资料，心里却没了之前的紧张——林晓燕的叮嘱，像一股暖流，让他莫名安定下来。
吉普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两个多小时后，才驶入地区行署所在的城市。萧尘趴在车窗边，看着路边的高楼、来往的自行车流、挂着“国营商店”招牌的店铺，眼里闪过一丝新鲜——这是他第一次为正事来这么大的城市，以前只在萧婉的课本里见过这样的景象。但他很快收敛心神，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在心里默背《病理学》的重点，没有丝毫松懈。
车子最终停在“地区招待所”门口，这是考核指定的住宿地点。工作人员接过萧尘的准考证，指了指二楼的房间：“萧尘同志，你的房间在203，其他考生也都到得差不多了，明天早上八点在一楼大厅集合，统一去考场。”
萧尘刚上二楼，就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议论声。他走近一看，三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围坐在房间门口的长椅上，手里拿着复习资料，看到萧尘过来，眼神立刻扫了过来，带着明显的审视。
“这就是那个从小河村来的？看着也太年轻了吧，毛都没长齐，能会看病？”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嗤笑一声，他叫赵强，是邻县卫校的毕业生，在乡镇卫生院实习过两年，最看不起“野路子”出身的医生。
另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附和道：“我听说这次考核有‘特殊名额’，说不定是走后门来的，咱们辛辛苦苦准备这么久，他倒好，靠关系就能来，真是不公平！”他叫孙磊，当了五年赤脚医生，为了这次考核熬了好几个月，看到萧尘年纪轻轻就来参加，心里满是嫉妒。
萧尘没理会他们的议论，径直走向203房间。可刚掏出钥匙，赵强就站起身，挡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本《内科学》，语气带着挑衅：“哎，小兄弟，既然你也来参加考核，那我问你个问题——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期，用中医怎么治？现代医学又该注意什么？你要是答不上来，就别占着名额了，趁早回去吧！”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考生也围了过来，眼神里满是看好戏的神色。孙磊更是抱着胳膊，等着看萧尘出丑：“就是，要是连这个基础问题都答不上来，还来考什么行医资格，纯粹浪费时间！”
萧尘抬起头，眼神平静地看着赵强，语气清晰：“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中医辨证多为‘痰热壅肺’或‘风寒犯肺’——痰热型需清热化痰、宣肺止咳，常用麻杏石甘汤加减；风寒型则要疏风散寒、宣肺平喘，用三拗汤合止嗽散。”
他顿了顿，又从现代医学角度补充：“现代医学认为，急性发作多由细菌感染诱发，需先做血常规和痰培养，明确致病菌后选用敏感抗生素，同时用支气管扩张剂缓解喘息，必要时吸氧，还要注意纠正水盐电解质紊乱。另外，不管中医还是西医，都要嘱咐患者戒烟，避免接触过敏原，这是预防复发的关键。”
一番话下来，逻辑清晰，中西医结合，连细节都没落下。赵强手里的书差点掉在地上，脸上的嘲讽瞬间僵住——他自己都只能答出个大概，没想到萧尘竟然能说得这么透彻，连“痰培养”“支气管扩张剂”这些专业术语都用得准确。
孙磊也愣住了，张了张嘴，还想再问，旁边一个穿灰色上衣的男人却先开口了：“这位同志说得好！慢性支气管炎的治疗，最忌只看表象不究病因，你能把中西医的核心点都点出来，看来是有真本事的。”男人叫李建国，是偏远乡镇的赤脚医生，有十年经验，为人正直，最看重真才实学。
其他考生也纷纷点头，看向萧尘的眼神从轻视变成了惊讶。赵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狠狠瞪了萧尘一眼，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孙磊也讪讪地跟着离开，走廊里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萧尘打开房门，刚把行李放下，就听到敲门声。他开门一看，竟然是周局长！周局长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笑着走进来：“萧尘，我刚跟考核负责人聊完，特意过来看看你。”
“周局长，您怎么也来了？”萧尘连忙给周局长倒了杯热水。
周局长喝了口水，语气轻松：“我跟考核办的张主任是老战友，这次来一是跟他打个招呼，二是给你鼓鼓劲。你放心，我没要求什么特殊照顾，就是跟他说，这次考核要公平公正，让有真本事的人能通过。”
他看着萧尘桌上的复习资料，又补充道：“你的医术我是知道的，中西医结合的思路很独到，比很多科班出身的医生都强。明天考试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把你平时的水平拿出来，肯定能过。”
萧尘心里一暖，连忙点头：“谢谢您周局长，我会努力的，不会让您失望。”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复习了。”周局长站起身，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这是考核大纲的补充要点，张主任偷偷给我的，你今晚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说完，拍了拍萧尘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萧尘看着手里的补充要点，上面全是考试的重点难点，甚至标注了“可能出案例分析题”的方向。他心里清楚，周局长虽然说没找关系，却还是在暗中为他铺路，这份心意，他记在心里。
傍晚时分，萧尘正准备去食堂吃饭，房间门又被敲响了。他以为是周局长又回来了，打开门却愣住了——门外站着的是林晓燕！她背着一个布包，头发有些乱，脸上带着疲惫，却笑得格外开心：“萧尘哥，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你怎么来了？这么远的路，你一个女孩子多危险！”萧尘又惊又急，连忙让她进来。
林晓燕坐在椅子上，喝了口热水，才笑着说：“我早上看你走了，心里总不踏实，就想给你送点你爱吃的酱菜，还有我娘煮的鸡汤，用保温桶装着，还热着呢。”她打开布包，拿出一个保温桶和一个玻璃罐，“酱菜是我昨天腌的，配粥吃最好，鸡汤能补身体，你考试累，得多喝点。”
萧尘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心里又暖又疼：“傻丫头，这么远的路，你坐什么车来的？”
“先坐村里的拖拉机到县城，再坐长途汽车来的，也不算累。”林晓燕不在意地摆手，眼里满是期待，“萧尘哥，我明天能去考场外面等你吗？我想第一个知道你考完的消息。”
萧尘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点头：“好，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考场外面人多，别到处乱走。”
“我知道！”林晓燕笑得更开心了，帮萧尘把鸡汤倒出来，“你快尝尝，还热着呢，我特意跟司机师傅打听，说保温桶能保一天的温。”
萧尘喝着温热的鸡汤，鲜美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心里却五味杂陈——林晓燕的执着和付出，让他无法忽视，可眼下他满脑子都是考核，实在没心思考虑感情的事。
林晓燕看着他喝汤的样子，小声说：“萧尘哥，我明天在考场对面的大树下等你，你考完出来就能看到我。你别紧张，我相信你一定能考过的！”
吃完晚饭，萧尘把林晓燕送到招待所附近的国营旅馆，帮她开了房间，反复叮嘱她注意安全，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坐在书桌前，看着林晓燕送来的酱菜和周局长给的补充要点，心里充满了力量——有这么多人支持他，他一定不能辜负这份期望。
夜深了，招待所的灯光渐渐熄灭，只有萧尘房间的灯还亮着。他趴在书桌上，认真看着补充要点，偶尔想起林晓燕疲惫却充满期待的笑容，又想起苏芷晴寄来的复习笔记，眼神越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