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舔舐着道观残垣,浓烟滚滚。秦羽将婉清护在身后,玄甲卫围成圆阵,抵挡着北狄兵潮水般的进攻。
燕十三挺枪在前,连刺三人,但肩头也中了一刀。他咬牙不退,高喊:“大人,带公主先走!”
“走不了。”秦羽盯着林中骑马的李甫。李甫身边还有数十亲卫,外围更有百余北狄兵层层包围。
火箭仍在不断射来,点燃了周围的枯草树木。火势蔓延,热浪逼人。
婉清忽然扯了扯秦羽衣袖:“秦羽哥哥,你看那边——有道小门!”
秦羽循她所指,见道观西侧烧塌的围墙下,露出一个低矮门洞,似是地窖入口。
“燕十三,开路!”秦羽当机立断。
燕十三率精锐猛冲西侧,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秦羽护着婉清疾奔,玄甲卫断后。
刚到门洞前,李甫冷笑挥手,北狄兵集中箭雨射来!三名玄甲卫中箭倒下,燕十三背中两箭,踉跄跪地。
“燕十三!”秦羽回身欲救。
“大人快走!”燕十三嘶吼,挥枪扫倒两名追兵,“别管我!”
秦羽咬牙,拉着婉清钻入门洞。地窖狭窄黑暗,只容一人弯腰通行。两人跌跌撞撞前行,身后传来燕十三的怒吼和兵刃交击声,渐行渐远。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是个出口!钻出洞外,竟是一处山涧,溪水潺潺。
“这是……哪儿?”婉清喘息。
秦羽环顾,此处已是道观后山,火光照亮夜空,厮杀声隐约可闻。他们暂时脱险,但燕十三和玄甲卫生死未卜。
“先离开这里。”秦羽察看她无碍,“能走吗?”
婉清点头,脚步却虚浮。秦羽蹲身:“我背你。”
“不行,你受伤了……”
“快!”
婉清伏上他背。秦羽忍肩伤疼痛,沿溪流下行。走出半里,忽闻前方有人声!
两人藏身树后。只见溪边有数名北狄兵正在取水,口中抱怨:“那燕十三真难缠,死了还拉我们三个垫背……”
燕十三死了?秦羽心中一痛。
“别废话,李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秦羽和那公主肯定跑不远,仔细搜!”
北狄兵散开搜索。秦羽屏息,等他们走远,才继续前行。
天色渐亮时,他们找到一处山洞。秦羽将婉清放下,自己瘫坐洞口,肩伤流血不止。
“我帮你包扎。”婉清撕下裙摆,小心为他处理伤口。血浸透了布料,她手在抖。
“公主不怕血?”
“怕。”婉清低声道,“但更怕你死。”
秦羽心头一震,别过脸去。
简单包扎后,秦羽道:“李甫不会罢休。我们必须尽快与使团汇合,否则他可能抢先到达边境,与左贤王联手。”
“可燕将军他……”婉清眼圈红了。
“他是战士,战死沙场是归宿。”秦羽闭目,“现在要紧的是完成任务——拿到金匮,毁掉文书,保你平安。”
“秦羽哥哥,”婉清忽然问,“如果……如果我真被北狄抓去和亲,你会怎么做?”
“没有如果。”秦羽睁眼,“臣会死在公主前面。”
婉清泪落:“我不要你死。”
洞外传来脚步声!秦羽急捂她嘴,握刀警戒。
“秦大人?公主?”竟是苏月娥的声音!
秦羽探头,见苏月娥独自一人,衣衫破损,似经恶战。
“你怎么找到这里?”
“追踪术。”苏月娥进洞,见秦羽伤重,取出金疮药,“先敷药。李甫正全力搜山,这里不安全。”
她边敷药边说:“燕将军战死前,让我带话:李甫此次亲自南下,是为取一件东西——当年秦安大人藏起的密档,里面记录着北狄在大燕的所有暗桩名单。”
秦羽想起父亲书房那个暗格。原来里面藏的是这个!
“名单在何处?”
“燕将军说,您母亲临终前,将名单封入一个铁匣,埋在秦家祖坟某处。”苏月娥道,“李甫已派人去挖了。”
秦家祖坟在京郊,距此数百里。李甫若得名单,北狄在大燕的暗桩将全部暴露——这反而可能逼他狗急跳墙。
“必须阻止他。”秦羽挣扎起身。
“你伤成这样,怎么阻止?”苏月娥按住他,“我已传信京城,太子会派人拦截。当务之急是送公主安全抵达边境。”
“使团还有两日到,我们如何汇合?”
“走小路,一天一夜可到。”苏月娥拿出地图,“我知道一条猎户小道,北狄人不知。”
秦羽看向婉清:“公主,您信她吗?”
婉清与苏月娥对视片刻:“我信。”
三人稍作休整,即刻出发。苏月娥熟悉地形,领着他们穿林越涧,避开搜山队伍。
途中,苏月娥说起往事:“我本是北狄贵族之女,幼时被送来大燕为质。多年潜伏,早忘了故乡模样。直到看见公主您,想起自己也有个妹妹……”
“你妹妹呢?”
“死了。”苏月娥淡淡道,“被北狄可汗赐死,只因她不愿嫁与左贤王为妾。从那时起,我就想毁了北狄王庭。”
“所以你帮我?”
“帮您,也是帮我自己。”苏月娥看向秦羽,“秦大人,拿到金匮后,您能否允我一件事?”
“说。”
“让我亲手杀了左贤王。”
秦羽点头:“若有机会,可以。”
行至傍晚,三人已近边境。翻过前方山岭,就是使团预定汇合的河谷。
忽然,林中飞出一支响箭!四周涌出数十黑衣人——不是北狄兵,装束似中原武林人士!
为首是个独眼老者,拱手道:“秦侯爷,公主殿下,老朽‘断魂刀’戚威,受人之托,请二位留步。”
“受谁之托?”
“李甫李大人。”戚威笑道,“李大人说,只要二位在此等候两日,待他取到东西,便放行。否则……”
他挥刀,一棵碗口粗的树应声而断。
“江湖人也要掺和朝廷事?”秦羽冷声道。
“江湖人也吃饭。”戚威道,“李大人出价黄金万两,值得老朽走这一趟。”
秦羽心知硬拼不过,对方人多且皆好手,己方有伤有弱。
正思对策,婉清忽然上前一步:“戚老英雄,李甫给你万两黄金,本宫给你双倍——两万两,放我们过去。”
戚威一愣:“公主殿下说笑,您哪来两万两黄金?”
“本宫没有,但大燕国库有。”婉清昂首,“你若助本宫脱困,本宫保你一门富贵,子孙入朝为官,岂不比黄金更好?”
戚威独眼闪烁。江湖人终想洗白,子孙入仕是极大诱惑。
“公主此言当真?”
“本宫以皇室血脉起誓。”
戚威沉吟良久,忽大笑:“好!老朽就赌这一把!”转身对手下道,“调头,拦李甫的人!”
众手下虽愕然,但听令行事。
戚威对秦羽抱拳:“秦侯爷,前方五里就是河谷,老朽只能送至此。后会……但愿无期。”
他率众退去,转眼消失在林中。
苏月娥松口气:“公主好胆识。”
婉清苦笑:“我也是赌。”
三人继续前行。至山顶时,终于看到下方河谷——使团旗帜已隐约可见!
但河谷入口处,竟驻扎着数百北狄骑兵!左贤王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们提前到了。”秦羽心沉。
更糟的是,他看见使团队伍中,有人被绑在旗杆上——是莫七!使团似乎已被控制。
“怎么办?”苏月娥问。
秦羽观察地形,河谷三面环山,只有入口一条路,易守难攻。强冲是送死。
“等天黑。”他决断,“入夜后,我潜入救莫七,你们见机行事。”
“太险了!”
“必须救。”秦羽道,“莫七是影卫副统领,知道太多机密,不能落在北狄手中。”
夕阳西下,三人藏身山岩后。秦羽闭目调息,肩伤阵阵作痛。
婉清忽然轻声道:“秦羽哥哥,如果这次我们能平安回去……我想去秦家祖坟祭拜。”
秦羽睁眼:“好。”
“然后……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婉清却摇头:“等回去再说。”
夜幕降临。河谷中燃起篝火,北狄兵巡逻严密。
秦羽换上夜行衣,对苏月娥道:“若我天亮未回,你带公主绕道回京,不必管我。”
“秦羽哥哥!”婉清抓住他衣袖。
秦羽轻轻挣开:“公主,保重。”
他如夜枭般滑下山坡,融入黑暗。
婉清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泪无声滑落。
苏月娥轻叹:“公主,您真的……很在乎他。”
“可他不在乎我。”婉清擦泪,“在他心里,我只是公主,是责任。”
“未必。”苏月娥看向河谷,“有些话,不说比说更重。”
夜色深沉。
秦羽潜至河谷边缘,伏在草丛中。巡逻兵走过,他悄然跟上,从背后捂住最后一人嘴,拖入暗处。
换上北狄兵服,低头混入营地。使团被圈在一处,周围十步一岗。
他慢慢靠近,忽听主帐中传来争吵声。掀帘缝窥视,见左贤王与李甫对坐,桌上正放着那个金匮!
“李大人,你要的名单已到手,该兑现承诺了。”左贤王道,“杀了秦羽,助我娶婉清公主,北境三城归你。”
李甫抚须:“名单不全,还需秦羽手中的钥匙。”
“钥匙在秦羽身上?”
“或许。”李甫冷笑,“他一定会来救莫七,我们守株待兔即可。”
秦羽心念急转,悄然退开。必须趁他们不备,先救莫七。
绕至旗杆后,两名守卫正在打盹。他悄无声息解决,割断绳索。
莫七落地,虚弱道:“大人……使团中有内奸,是礼部侍郎王振……”
“我知道。”秦羽扶他,“能走吗?”
“能。”
两人刚起身,四周忽亮起火把!李甫和左贤王走出主帐,数十弓箭手围上。
“秦羽,等你多时了。”李甫笑道,“交出钥匙,饶你不死。”
秦羽握刀:“钥匙就在我身上,有本事来取。”
左贤王挥手,弓箭手拉满弓。
千钧一发之际,营地外忽然传来喊杀声!一队骑兵冲破营门,为首者高举太子旗——竟是赵睿亲率禁军赶到!
“皇兄!”婉清在山顶惊呼。
赵睿勒马高喝:“左贤王,你率军越境,是想开战吗?”
左贤王色变:“太子怎会在此?”
“本宫巡视边关,恰逢其会。”赵睿冷声道,“放了我大燕使臣,退兵三十里,本宫可当此事未发生。”
左贤王与李甫对视,似在权衡。
秦羽趁机挟持身边一名北狄将领:“让他们退!”
局势瞬间逆转。
左贤王咬牙:“退兵!”
北狄兵缓缓后撤。李甫却悄然摸向怀中——
秦羽瞥见,厉喝:“小心暗器!”
一支袖箭射向赵睿!秦羽飞扑挡箭,箭入左胸!
“秦羽!”婉清嘶喊。
混战爆发。赵睿怒喝:“杀!”
禁军冲阵。秦羽倒地,血染衣襟。婉清冲下山坡,不顾一切奔向他。
李甫趁乱夺了金匮,纵马欲逃。苏月娥忽从暗处跃出,一刀斩断马腿!
李甫摔落,金匮脱手。苏月娥抢到,掷向秦羽方向:“大人,接住!”
秦羽强撑接住金匮,用尽最后力气,砸向旁边巨石!
金匮碎裂,文书散落。
左贤王目眦欲裂:“不!”
火光中,秦羽看见婉清奔来的身影,越来越近。
他扯出个笑,昏死过去。
最后的意识里,是婉清带哭的呼喊:“秦羽哥哥,你别死……你答应过我,要听我问那句话的……”
夜空中,星辰渐隐。
黎明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