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一时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壁炉里虚拟的火焰,时不时跃出的微弱‘噼啪’声响。
夏雨汐的抗拒和茫然是如此真实。
那下意识后退的半步,和眼神里纯碎的陌生感,让深渊脸上那份深情,都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管家微微躬身,用他那平淡无波的语调解释道。
“沈先生,夏小姐之前遭遇了一些意外。
大脑受到了创伤。
根据雷纳德博士的诊断,她目前患有严重的创伤性失忆。
对过去的人和事,可能没有印象了。
”失忆?”
沈渊重复着这个词。
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和痛心。
他再次看向夏雨汐,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怜惜。
“怎么会这样,雨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试图再次靠近,脚步放得更轻,声音也更加柔和,仿佛怕惊到她。
“雨汐,你别怕。
看着我,我是沈渊。
我们以前,我们以前是最亲密的人,你好好想想——。”
夏雨汐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的每一句提醒,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利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甚至故意,让眼神变得更加涣散和困惑。
微微歪着头,像在努力辨认一个完全陌生的符号。
最终却只是更加害怕地摇了摇头。小声嗫喏道。
“不——不认识——我——我想回去——。”
她求助般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管家和雷纳德博士。
身体语言充满了想要逃离,此地的迫切。
雷纳德博士上前一步。
但在沈渊和夏雨汐之间,语气专业而疏离。
“沈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对于失忆患者来说,过于急切的刺激和逼迫,可能会加重她的心里分担,导致病情恶化。
目前看来,她对你的确没有任何记忆残留。
沈渊的脸上,瞬间写满了‘挫败’和‘痛苦’。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沉重。
“博士,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无论花多少钱,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让她想起来。”
“记忆的恢复,是一个复杂且漫长的过程,需要耐心。”
雷纳德博士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依旧处于‘戒备’状态的夏雨汐。
“我们会继续采用温和的刺激疗法,合适的契机。”
沈渊深吸一口气,仿佛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躲在医生身后,低着头的夏雨汐。
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心疼,或许还有一些隐藏得很好的审视。
“好吧。”
他最终妥协般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博士,拜托你了,雨汐——就请你好好照顾她。”
他又转向管家,“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深情且慷慨的旧士,无奈地接受残忍的现实。
管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沈先生请放心。”
沈渊最后又看了一眼夏雨汐,那眼神仿佛有千言万语。
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急不可闻的叹息,转身离开了客厅。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夏雨汐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下来。
但背后已然冷汗浸湿,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峙,耗费了她巨大的心力。
雷纳德博士转向她,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温度。
“夏小姐,受惊了,我们回去吧。”
夏雨汐顺从地点了点头,像个被抽走力气的娃娃,由着女管事将她带离。
回到那个冰冷的房间,门关上的一刹那,她虚脱般地靠在门板上。
他走了。
他演了一场情深不寿的戏。
而她也成功地扮演了,一个空洞的躯壳。
但这场戏,远远没有结束。
沈渊的出现,管家和医生的冷眼旁观,都说明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们把她带到沈渊面前,是一次测试。
测试她的失忆是真是假,或许,也在测试沈渊的反应。
而她,在双重表演的夹缝中,艰难地保住了自己的秘密。
可她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的治疗和刺激,只会更加直接,更加残酷。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在下一次考验来临之前,找到一丝破洞的可能。
沈渊的再次出现,像投入死水的一块巨石。
不仅搅动了她的心,更可能搅动了这城堡深潭下,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需要知道,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或许或成为她绝境中的唯一突破口。
医院VIp病房里,弥漫着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滞待气息。
心电监护仪上起伏的曲线,变得愈发微弱和不规则。
发出断断续续的,催命般的滴答声。
吴昊天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形容枯槁。
与昔日那个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商业枭雄判若两人。
剧烈的,无意识的抽搐,偶尔掠过他的肢体。
仿佛灵魂正在奋力挣脱,这具残破的躯壳。
医生刚刚下达了最后的通牒,通知家属来见最后一面。
然而,他哪里还有什么至亲,父母早早双亡,没有兄弟姐妹。
那些曾经依附于他的远房亲戚,在他倒台后早已作鸟兽散,唯恐避之不及。
最终,站在他床边的,竟是他一生之敌——冷泽榕。
冷泽榕沉默地立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他静静地注视着,吴昊天生命最后的挣扎。
脸上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快意,也没有虚伪的悲伤。
只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哲思般的平静。
他看着那具曾经充满力量,和野心的身体。
此刻只剩下无意识的抽噎,看着那双曾经精光四射,充满算计的眼睛。
如今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倒映不出任何影像。
人这一辈子,争来争去,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冷泽榕的心头。
财富,权力,恩怨,在死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虚无。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他与吴昊天缠斗多年,费尽心机。
最终得到了对方的帝国,却也亲眼见证了对手,如此凄凉的方式落幕。
当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最终拉成一条绝望的直线,发出刺耳的长鸣声时,病房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吴昊天的抽噎停止了,彻底归于平静。
冷泽榕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带着消毒水和死亡气息的空气,再睁开时。
眼底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吩咐身后的李伟。
“按照应有的规格,料理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