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夏雨汐如同一具被彻底遗弃的破布娃娃,无声无息地塌陷在凌乱不堪的大床上。
曾经雪白的床单,此刻被大片的暗红黏腻的血啧侵染。
如同盛开的诡异之花,刺目而惊心。
彻骨的寒意并非来自空气。
更像是从她破碎的身体内部渗出,丝丝缕缕侵蚀着每一寸骨髓。
冷泽榕一醒来,利落地翻身下床。
至始至终,都未朝床上那惨烈的躯体,投去半分目光。
他目不斜视地走向浴室。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厚重的磨砂玻璃门,被他用近乎砸的力道狠狠甩上。
将门外那片狼藉,冰冷与无声的控诉彻底隔绝,封印。
夏雨汐残留的意识,在冰冷与撕裂般的剧痛中载沉栽浮。
她全身的力气都已消失殆尽,更遑论动弹一根手指。
时间仿佛在这片死寂中凝固。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寒。
光影在奢华却冰冷的房间里,无声地流转着。
看到西斜的残阳,将最后一抹昏黄的光线投进窗棂。
紧闭的房门,才被一只带着迟疑的手,轻轻地推开一道缝隙。
——是小翠。
她小心翼翼地牵着囡囡的手。
她是从其他佣人压低的议论声中,才得知夏小姐竟然回来了。
她心中又惊又急。
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领着懵懂的孩子,踏上了寂静得令人心慌的三楼。
囡囡的目光,一触及床上那具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身体。
囡囡小脸瞬间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惊恐的瞬间化为汹涌的泪水,如决堤的湖泊喷涌而出。
“姐姐。”
她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猛地甩开小翠紧握的手,像一颗失控的小炮弹扑到了床边。
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悲伤在剧烈的颤抖。
她用尽全身力气哭喊着,声音尖利得几乎要撕裂空气。
充满了最纯粹的,最令人心碎的心疼。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呀姐姐,你醒醒啊姐姐。”
这撕心裂肺的童稚哭声,如穿透浓雾的尖锐哨音。
终于刺破了夏雨汐的意识深处,那片混沌粘稠的黑暗。
床上的人影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如铅的眼皮。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光影在晃动,只能勉强辨认出床边那张被泪水沁湿的轮廓。
“囡——。”
干裂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
一个破碎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艰难地溢出。
她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生命力,试图在呼唤一次。
“囡——。”
这微弱至极的呼唤,如燃尽的烛火在最后一丝摇曳。
话音未落,那刚刚掀开一丝缝隙的眼帘,便无力地阖上。
再次陷入深度昏迷,身体软得没有一丝生气。
“啊,夏小姐。”
小翠吓得魂飞魄散。
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指尖抖得连按键都按不稳。
电话一接通。
她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对着那头嘶喊,声音抖得不成句子。
“王医生,王医生。
救命,你快来,快,快来啊。
夏小姐晕过去了,她身上,全是伤。
好可怕,好像——好像还在发高烧。
求求你,求求你快点过来啊!”
电话那头的王瑞,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僵住。
“夏雨汐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脑中一片混乱。
“泽榕找到她了,多久了?怎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不对,受伤了?还高烧?”
职业的本能让他瞬间清醒,意识到情况的极端凶险,立刻说。
“我马上到。”
他撂下电话,一把抓起早已备好的急救医药箱。
像离弦之箭般冲出门,发动汽车,将油门一脚踩到底。
风驰电掣般朝冷宅的方向狂飙而去。
当他猛地冲进房间,视线触及到床上夏雨汐的那一刻。
王瑞整个人如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瞬间僵在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冷泽榕耗费了,难以想象的资源和人脉。
发了疯似的满世界搜寻。
才终于把人找回来。
结果呢,就是将她折磨成这副行销骨立,遍体鳞伤的模样吗?
那些狰狞刺目的新旧叠加的伤痕。
难道——难道都是冷泽榕亲手造成的?
这个念头,让王瑞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恶心。
他强迫自己,压下这可怕的猜测。
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救人要紧。
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动作迅捷地拿出体温计。
当水银柱毫无阻碍地,飙升到逼近40度的红线时。
他的心猛地沉入谷底。
这不仅仅是高烧,这是深度创伤引发的致命高烧。
普通的退烧药和针剂,在这种程度凶险面前,效果微乎其微,也就是杯水车薪。
唯一能快速有效逆转危局的办法——。
王瑞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那个办法。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尖锐的心痛与无力感——。
那只有冷泽榕能做到——。
可看眼前这情形,冷泽榕他——会做吗?
巨大的愤怒和担忧,在王瑞胸腔里翻涌。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质问和怒吼。
深呼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
他迅速打开医药箱,将带来的强效消炎镇痛,促进愈合的特效药膏。
塞到一旁吓傻了的小翠手里。
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异常低沉紧绷。
“小翠,听着,用这个药,仔仔细细给她全身涂抹。
一寸皮肤,一道伤口都不能漏掉。
动作一定要轻,明白吗?
这药能最大程度缓解她的痛苦,加速她的伤口愈合。”
小翠含着泪,拼命地点头。
双手颤抖地接过药膏,仿佛捧着救命稻草一般。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开始工作。
指尖触及那惨不忍睹,滚烫灼人的肌肤时。
她的心都在滴血。
这细致入微,如修复珍贵瓷器般的涂抹工作。
在巨大的悲伤和紧张中,足足耗费了两个多小时,才艰难的完成。
王瑞轻轻带上卧室的门,将自己隔绝在走廊里。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得吓人。